“雙面”少兒程式設計：一邊瘋狂擠入，一邊狼狽退出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鈦媒體注：本文來自於鳳凰網科技，作者：孫洪，主編：於浩 ，鈦媒體經授權轉載。
看著自己投入近一年心血和資金的少兒程式設計專案進入奄奄一息的狀態，宋毅暗淡的眼神中充滿了失落，這是他辭職創業的第一次嘗試。在他看來，自己雖然選中了賽道，卻敗給了對市場認知的不清晰。
“課程延續性成了我二次招生遇到的最大問題，也是最終導致專案無法繼續推進的導火索。”宋毅告訴鳳凰網科技，在課程設定中，他做了圖形化程式設計向硬體程式設計、程式碼類程式設計的一個進階，前期圖形化程式設計的課程體系比較完善，招生很順利，學生學習很快就進入到第二階段，但課程體系卻沒搭建完善，直接影響到學生續課和新招生。
然而，在少兒程式設計行業裡，宋毅只是無數個滿懷信心卻又遭遇挫折的創業者中的一個。2017年，眾多創業者看到了少兒程式設計因投融資熱度和政策利好而滋生的新機會，毅然湧入這一賽道，其中也包括宋毅。
2018年，少兒程式設計行業延續了上一年的火熱，這一領域的創業專案越來越多，受到行業熱度和政策利好的影響，獲得投資的案例也隨之增多。
但發展的同時也浮現出一些問題，有經驗的少兒程式設計師資短缺、課程延續性系統性不完善、創業者本身的堅韌度和對行業的認識不足等等，都成了埋在少兒程式設計賽道上的雷。
需要強調的是，踩到雷的人絕不止宋毅一個。
多位行業內人士及投資人均對鳳凰網科技表示，少兒程式設計行業規模無疑會逐漸擴大，給很多創業專案提供機會，但同時也將加大行業競爭，或在一到兩年內迎來第一輪大規模淘汰。
爆發：暗藏機會與危險
近兩年，越來越強勁的STEAM教育風也吹起了少兒程式設計這一細分賽道。（STEAM是指集Science科學、Technology科技、Engineering工程、Arts藝術、Mathematics數學多學科的綜合教育理念）。而K12在國內市場多年的培養，也給少兒程式設計提供了深化成熟的可能，有助於更快速進行市場培育。
從2014年、2015年個別少兒程式設計專案的上線，到2017年行業迎來大規模創業團隊加入，市場的發展給很多人提供了一個機會。宋毅也正是在這時候覺得少兒程式設計領域能夠有所作為，帶著工作積攢的第一桶金在華東某城開始了自己的創業歷程。
有著程式設計經驗的宋毅發現，少兒程式設計的准入門檻並不高，以Scratch 軟體為基礎可以很快設定出一套課程，加上家長對孩子思維的培養意識逐漸升高，市場上可提供類似服務的機構並不多，宋毅認為“少兒程式設計值得一試”，而暑期第一次招生的順利和學生對課程的接受度也讓他堅定了這一想法。
但一切順利的同時，危機也在一點一點向宋毅走來。
2018年，少兒程式設計的入局者仍絡繹不絕，行業迎來爆發。根據《中國少兒程式設計行業研究報告》顯示，截止2018年10月，國內少兒程式設計行業市場規模約為30億至40億元，使用者規模約為1550萬，行業規模將在5年內達到300億。
而且，少兒程式設計領域的投資也在2018年燥熱起來。據易觀監測資料顯示，2018年第3季度，網際網路教育領域發生100多起融資訊息，兒童教育和K12教育成為資本重點關注的領域，其中少兒程式設計是資本熱門投資領域。僅在9月，就有傲夢、妙小程、WeCode、斑碼程式設計等專案獲得融資。
“由於少兒程式設計是一個新起的風口，跟一直以來的（K12教育）背景有關係，當時有一定的市場培育。”易觀線上教育分析師楊旭對鳳凰網科技表示，行業有一個看好的變化，比如在浙江、重慶等地，教育部門要求程式設計為必考學科或必須有一定程式設計時長，而剛好資本很看中，因此每個月都有20多筆投融資發生。
楊旭認為使用者需求和政策推動，是少兒程式設計賽道越來越擁擠的原因。
“使用者對少兒程式設計這種認知程度一直在提升，而從政策層面來說，教育部門已經在多方給出利好。”楊旭告訴鳳凰網科技，但賽道其實還沒有形成完整的市場格局，市場火熱、資本熱錢好拿，所以就有很多專案進來，然後行業反向推動資本再關注。
對此，創新工場高階投資經理孫國府對鳳凰網科技表示：“目前已經有少數地區把程式設計納入到高考選考科目裡面，這是一個訊號，而這種‘指揮棒’就會大大影響學校對少兒程式設計的重視，進一步引起家長和社會對這個事情的重視，從上而下的推動這個行業。”
他進一步補充到，國內網際網路領域的發展，也間接讓家長認識到程式設計的重要性，整體的社會意識在變好，而投資人也降低了行業的創業門檻，同時降低了創業風險。
VIPCODE創始人唐亮在少兒程式設計行業近1年的摸索中也逐漸發現，國內家長程式設計意識正在向好。他對鳳凰網科技表示：“目前家長有兩個訴求，一是覺得程式設計是個有用的工具，希望孩子從小就開始學習，掌握這樣一個工具語言；二是作為競賽和升學的路線，這部分相對來講比較剛需。”
VIPCODE團隊此前就具有線上教育經驗，因此在成立初期就拿到了真格等投資機構的投資，順利在師資培養上得到一定幫助。
相比之下，更早進入行業的宋毅就沒那麼幸運，雖然教育行業本身有現金流，但師資和進階課程體系研發仍需要大量成本投入，這就成了他專案進一步發展的掣肘。
雖然說少兒程式設計成為線上教育領域融資的熱門賽道，但融資主要集中在早期，易觀方面監測到，今年第3季度市場投融資主要集中在天使輪和A輪，早期融資佔比高達七成以上。
對於這種情況，有投資人士告訴鳳凰網科技， 投資熱並不能說明少兒程式設計優於其他專案，很多人也是在搶佔坑位看風向。
在資本的加持之下，少兒程式設計領域的發展迎來加速。像宋毅這種沒有融資，無法大力度擴充套件師資團隊的專案慢慢暴露出競爭缺陷。“拿一本書加一個銷售一個老師就開始上課這種現狀，不靜下心來打磨好產品和內容，勢必會經歷大浪淘沙。”貝爾程式設計創始人、CEO林釗仕對鳳凰網科技表示。
生存：壁壘簡單卻難以構建
由於無法滿足孩子進階課程的需求，資金也消耗殆盡，宋毅在2018年行業熱潮期間暫停了自己的創業專案。從創業的焦慮中抽身之後，他總結其實少兒程式設計沒有嚴格的壁壘，自己專案失敗的原因就包括市場需求、課程體系等主客觀因素。
“創業初期其實就考慮過少兒程式設計的非剛需屬性，但暑期招生的順利導致對市場需求盲目樂觀放鬆了警惕，而秋季學期開始之後，家長就在孩子課外班上做取捨，程式設計就成了大概率上被捨棄的一門課。”宋毅遺憾地說。
另外，課程體系不完善也是宋毅專案的一個疏漏。“我們的課程能夠讓孩子對圖形化程式設計基本掌握，但進階課程的設定沒有及時跟上。”這其中就透露出兩個關鍵點，一是課程體系的可延續性，二是教研能力的重要性。
其實，宋毅面對的不是個體問題，而是行業普遍存在的情況。多位業內人士均認為， 師資力量不足、課程同質化、平臺和教研體系不完善等逐漸成為行業面臨的共性問題。
一方面在市場需求上，少兒程式設計遠沒有達到少兒英語或者其他興趣的需求，但拒不完全統計，市場上已經有200多個創業專案。
對此，唐亮對鳳凰網科技表示：“我覺得目前看來，市場可能是供大於求的，在這個趨勢裡肯定有大量的創業者，大量的資本進入，會把趨勢再進一步拉高，但我覺得可能經過一兩年的發展會逐步迴歸到比較平穩的狀態，而這個迴歸的過程就會有一部分機構很難做。”
另一方面，少兒程式設計仍屬於早期階段，課程設計還是一個新興崗位，並且很難從現有的少兒教育型別中找到能夠直接上手的人才，成熟的少兒程式設計老師及課程設計師供不應求。
林釗仕對鳳凰網科技表示：“確實整個行業的師資是非常重要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所以我們設定了一套培訓機制，保證招的每一個人都能達到我們的基礎要求，然後培訓成能夠勝任教學的老師。”
師資對少兒程式設計專案的生存至關重要，這已經成為一種行業共識。唐亮也認為，所有事情的核心競爭力都是最終提供的產品的競爭力，只不過教育產品它會更復雜，包含課程、師資、平臺、互動手段，而提升產品競爭力的關鍵也在於師資。
孫國府通過對少兒程式設計領域的觀察發現，這個行業首先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是怎麼去穩定的招聘、培訓合格的老師，還不說是優秀的老師。第二個問題是，這個行業不像英語跟數學，具有比較成熟的、打磨多年的課程體系，而少兒程式設計基本上剛剛興起，目前沒有成型的、公認的教材體系，這是公司要做的事情。
總體來看，少兒程式設計行業的壁壘其實很簡單，除了市場需求這種客觀因素外，課程內容、師資力量就是最直接的競爭砝碼。但正是簡單，卻造成這種競爭壁壘很難構建的情況，尤其是短時間內，具備相應能力的人才基數有限。
需要注意的是，師資也成為投資機構十分看重的一個因素。孫國府告訴鳳凰網科技：“這個行業的痛點是調研，所以需要找到我們認為能夠解決師資供給問題，跟教材教研問題的團隊。”
對於像宋毅一樣沒有走到最後或者等到行業成熟的創業者，孫國府認為可能與創始人現金流意識不夠有關，可能初期市場的獲客成本比較高，但又沒有太重視後端的服務，導致續費、口碑都不太好。
前景：影響因素多、問題多
楊旭認為，少兒程式設計市場目前僅僅還正培育，它不是一個剛需市場，只能說是培優而是培訓，因為它不像考試的學科是剛性需求，所以市場存在一邊火熱一邊觀察的情況。
不過目前來看，少兒程式設計在國內正在成為新的創業風口是毋庸置疑的，與前幾年的O2O、直播熱潮類似，都是在早期個別專案穩定發展到一定階段迎來爆發。但不同的是，教育天然存在對政策、需求的依賴，而賽道過載之後也容易產生很多問題。
政策環境的利好成為少兒程式設計發展的推動因素。2017年8月，國務院釋出的《新一代人工智慧發展規劃》要求在中小學設定人工智慧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程式設計教育。林釗仕認為，政策對少兒程式設計的驅動實際上特別大，這種重視對我們也起到很大的支援。而且，在人工智慧包括創客類的教育上面都有很多政策一直在推出，會幫助很多家長在根源上去觸動他重視少兒程式設計。”
此前，很多城市已經將少兒程式設計設定在義務教育當中。以重慶為例，教委要求中小學要開足不同課時的程式設計課。而這種趨勢正在國內越來越多的省份和地區展開。孫國府認為：“公立學校有非常強的對於家長的背書能力，所以學校推動程式設計對於進一步提升家長的意識，提高市場的參培率是有很大幫助的。”
市場需求除了家長主動意識，以及政策依賴對少兒程式設計市場形成的正向驅動以外， “焦慮需求”是行業需要警惕的關鍵。
據唐亮介紹，主動有程式設計需求意識的家長仍是少數，更多的是靠轉介紹率。“轉介紹率是任何一個教育平臺都必須為核心的一個點，也會體現口碑，但單單靠前端獲客是很難盈利的。”
然而，“焦慮需求”成了目前很多家長的通病。“家長會焦慮，擔心孩子不學了落後怎麼辦，是這種驅動，而不是家長真正意識到計算思維多麼重要。”唐亮表示， 焦慮驅動也不說會一直存在，市場必然會成熟。
除了政策和需求，少兒程式設計創業火的另一個驅動因素就是資本。“任何行業都是一旦VC有錢進來，資本進入到這一賽道之後，第一件事情是會帶來估值的提高，帶來價值的議價，然後會吸引大量的創業者進入行業裡面來，這對於任何一個行業的早期都是有好處的。”孫國府表示。
但他同時強調，隨著天使輪、Pre-A、A輪投完，如果這個賽道增長沒有那麼快，很多公司就會拿不到後續融資，或者是它自己的發展和現金流不足以支撐它繼續去滾動發展，這樣就會有一部分公司的前景比較悲觀。
而且，從目前已經退出的專案或正在經歷陣痛的機構來看，少兒程式設計行業熱潮背後也潛藏著一些問題。在上述報告中，一項資料比較關鍵，在全國範圍內，目前少兒程式設計行業的滲透率僅為1.5%左右。
較低的使用者滲透率與目前家長認知程度低不無關係，但行業本身對家長認知的提升也具有相當大的影響。
楊旭認為，目前行業記憶體在三個比較明顯的缺陷：“其一是升級匱乏，就是供給端人才不足，需求端人才不匹配；其二是目前各機構推出的程式設計課程，主要是圖形化程式設計，有製作類或興趣培養，但機構之間各個都是自己去建立一個教學標準，沒有統一的標準參照，這就進一步造成門檻降低、服務良莠不齊的情況；其三是模式粗暴，現在程式設計行業已經有了大量的玩家，在推動他繁榮的同時，過度的宣傳，惡性的競爭，低劣的營銷其實也是一個常態。”
可以說，供需不匹配、沒有統一參照、粗暴的模式等，正在成為行業本身對市場需求的一種反向阻礙。
但資本市場、創業者、市場趨勢，都在給少兒程式設計提供好的生存環境，但在這種發展同時，也存在無法維繫抱憾退場的案例，如何在行業成熟之前活下來仍然是大多數少兒程式設計創業者需要研修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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