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詠、羅振宇,到馬東、張泉靈:“央視創業幫”,一個群體的出走與去向
前央視主持人李詠因癌症在美國去世, 享年50歲。 我們唯一得知這件事的渠道,是李詠妻子哈文的一條微博:在美國,經過17個月的抗癌治療,2018年10月25日凌晨5點20分,永失我愛。
這是李詠離開央視的第六年,哈文離開央視的第三年。這兩位從央視走出來的媒體人,在離開央視後曾經共同創業,只可惜故事剛剛落筆,就隨著李詠被查出癌症戛然而止。
過去十年之間,離開央視的,不只有李詠和哈文。
在他們之前之後,央視的離職名單始終群星閃耀: 何炅,李靜,楊瀾,王利芬,羅振宇,王凱,趙琦,劉建巨集,張泉靈,馬東,郎永淳,柴靜,趙普,黃健翔,段暄,哈文,武卿,張紹剛,撒貝南,陳曉卿……
中央電視臺,有著中國最好,最優秀,也最深具情懷的媒體人;而在他們出走之後,轉身奔赴創業路途的背影裡,是中國一代媒體人的出走與去向。當創業、資本、移動網際網路,代替了體制束縛,為他們的人生投下一片新的光束和鏡面的時候,前路豁然開朗,但甘苦與得失也只有他們自己最能體會。
離職創業的央視媒體人(據不完全統計)
一成不變是媒體人的死敵
當移動網際網路浪潮席捲全國的時候,最先看到機會的除了創業者和投資人,還有媒體從業者。好奇心和創新力,是媒體人的特質。但對體制內的媒體人來說,抓住機會比看到機會要難得多。
對於離職,李詠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長時間在一個環境下工作確實會疲勞。因為未來三天發生的事我閉著眼都能知道,確實沒勁。”
這或許是央視頂尖媒體人共同的瓶頸。張泉靈也曾說過,“從我很喜歡看你的節目,到我媽很喜歡看你的節目,很快就只有奶奶愛看我的節目了。這就是我離開央視的原因。”
2015年,張泉靈逃離央視。在解釋自己為什麼離職的微博中寫到:
2015年初,張泉靈天天咳血,醫生懷疑是肺癌。後來癌症的可能性被排除,張泉靈卻開始思考下半生。
主播臺上18 年,她是《東方時空》總主持人、《人物週刊》《焦點訪談》《新聞會客廳》欄目主持人,她的名字和“央視國際部”“長江韜奮獎”聯絡在一起,每時每刻都在接受著這個世界上最新的訊息,清晰地看到網際網路正在像水和空氣一樣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卻沒有絲毫親身體驗到時代變革的實感,於是突然在時代的浪潮前沒著沒落了起來。
“不是央視,不是體制”,但毫無疑問,體制內的央視,無論工作流程還是工作環境,都有著不可改變的陳舊之處。在這樣的環境裡,“媒體人”是痛苦而又分裂的。
同樣是2015年,央視《焦點訪談》有一位女調查記者也離職了,她的名字是武卿。那一年離職的人當中,武卿留下了一篇名為《告別“焦點訪談”我創業了,臨了有些真話想說》的辭職自白。
在文中,她說在央視的13年,沒有後悔,只有感恩,只是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生產力、創造力不能充分釋放的壓抑感,離地三尺找不到著落的空洞感,促使她做出了這個決定。
那之前的一年,武卿花了數個月做一個調查報道,卻在本應播出的當天上午臨時被通知“不能播出”,這是她兩年來被拿下的第六個監督報道,似乎也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之後,武卿開始閉門不出,待在家裡大量看書、寫東西、研究新媒體。與她多年未聯絡的袁正明副臺長曾給她打過電話:“聽說你研究新媒體,咱倆聊聊吧。”袁正明是那時央視剛剛起步的新媒體業務的負責人。
後來武卿用了近兩個月時間,研究加請教專家,做了一份名為《央視轉型方略》的研究報告,又用了三個月時間研究線上教育,做出一個名為“央視創業慕課”的專案策劃,希望推動內部創業。
對於一家電視臺來說,轉型是個大事,急不得;但是對於一個等待多年的老記者來說,分秒都顯得珍貴。武卿等了一段時間,但最終失去了等待的力氣。離職創辦了奇霖傳媒,走上了創業的路途。
同樣離去的還有張泉靈。在巨大的恐慌之後,張泉靈親赴一線,以個人身份去網際網路公司做深度調查,遇到了獵豹移動的CEO傅盛。在後來的一次晚餐中,傅盛對她說:“我要做一個專注於早期創業的基金,你來和我一起幹吧。”
置身於年輕又有些凌亂的創業團隊,張泉靈感受到了強大的活力,與致命的感染力。她用一位傳統精英的目光審視出的結論一再被事實顛覆,很多一開始“特別看不上”、“不過如此”的專案,幾個月後就能出現翻天覆地的進步,網際網路模式下使用者增長的節奏、速率和量級都超出了她的認知,而資本又推進了這種加速。
張泉靈不得不動心,她說: “因為生命的後半段,我想重來一次。”
夢想是第一生產力
2018年9月21日,《奇葩說》第五季上線了。這臺節目的臺前和幕後,都站著馬東。
早年,馬東的身上始終籠罩著父親馬季的光環與陰影。人生的前27年,因為父親堅決不讓他學相聲,他在澳大利亞留學,讀的是當時最火爆的計算機專業,畢業後做了4年的“碼農”。
可骨子裡的語言天賦和家學淵源,讓他很難甘心——他喜歡說話,喜歡到在26歲放棄了國外的工作,回國考取了北京電影學院電視專業,在1998年進入湖南衛視,又在2001年通過了《挑戰主持人》製片人的競聘,成功來到中國傳統電視媒體人的聖殿——中央電視臺。
馬東正式踏入媒體行業的時候,30歲。在央視之前,馬東在湖南衛視做的節目叫《有話好好說》,可開播沒多久,就因為話題敏感,而被勒令叫停。到了央視之後,馬東做出了《挑戰主持人》、《文化訪談錄》等著名節目,離開的時候,他44歲。
2012年,馬東辭職後去長江商學院深造時遇到了愛奇藝的CEO龔宇,第二年前往愛奇藝當了愛奇藝的首席內容官。 2014年,《奇葩說》橫空出世;2015年9月,馬東從愛奇藝離職創辦了米未傳媒。
大多數人都知道馬東出身央視,但很少有人知道,米未傳媒的另一位創始人牟頔,也出身央視。甚至米未這個做出了中國最新奇、最前沿網綜的創業團隊中,一大半的初始班底幾乎都流淌著“央視”的血液。
80後的牟頔,曾是央視最年輕的導演。她跳槽愛奇藝的時候帶來了30人的製作團隊,這個團隊曾經制作過《喜樂街》。那是央視唯一一檔可以對外出售版權的節目,她為了把節目賣給愛奇藝找到了馬東,卻被馬東連人帶團隊挖到了愛奇藝。
那時馬東許諾給她一個全是年輕人的團隊,讓她們可以有更大的自由度和發揮空間,去做她們真正想做的節目。於是才有了2014年11月《奇葩說》的橫空出世,節目的方向是一句讓團隊成員熱血沸騰的話: “向世俗既定的黑白對錯宣戰。”
新一代媒體人的情懷與夢想,於是這樣被書寫在了網際網路的篇章裡。
“ 央視創業幫 ”的時代情懷
柴靜在《看見》裡寫: 央視有中國最好的媒體人,始終在探究現實與理想之間的邊界,希望做出真正有用的新聞與調查。
而“創業”之於央視,從不陌生,也不遙遠。
內容創業,是談及“ 央視創業幫 ”時不得不提的一場華麗冒險:
《贏在中國》的製片人王利芬,是最早探索知識付費的央視媒體人,也是內容創業的先驅者。她在2010年離開了央視,創辦了線上教育優米網,為創業者提供知識講座。早期邀請過雷軍、俞敏洪、李開復等不少大咖錄製過“創業課程”,商業模式採用會員付費收看。
而把內容付費推上極致的前央視人是羅振宇。
他曾經是央視《對話》欄目的製片人,2008年離開央視加入《第一財經》,在後者的欄目《中國經營者》裡,羅振宇要求把節目結束語改為他3分鐘的個人脫口秀,製片人不肯,只給他1分鐘。
羅振宇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就自己一點點把時間拱出來,他的總結語越到後來時間越長,一句趕一句,邏輯性特別強,製片人完全沒法下手去剪,於是只能認了。
這樣的內容表現方式,和後來的《羅輯思維》幾乎一模一樣。2012年,新媒體的第一波浪潮來襲,羅振宇抓住機會,正式推出了視訊脫口秀《羅輯思維》。上線僅僅一年後,《羅輯思維》就交出了優酷上點選量突破一億,單集平均點選量超百萬,微信公眾號訂閱量突破百萬的成績單。
從創業時間看,“央視創業幫”大部分崛起於2015—2016年期間。2016年是大家普遍認為的內容創業元年,這一年資本瘋狂湧入,內容創作者融資、估值不斷飆升。
資料顯示,2016年宣佈獲得過單輪超1000萬融資的“自媒體”專案就有37家。有知情人士說,已成為投資人的張泉靈,投資的二十餘個專案大多還是內容創業。
邦哥的老師曾經說過,創業,只有兩條路: 你喜歡的,或者你擅長的。如果有幸能夠找到又喜歡又擅長的方向,最好不過。
央視體育頻道的創業者們走上的幾乎都是專業化的道路:黃健翔與荷蘭球星斯內德與白強聯手建立網際網路體育服務平臺動吧體育。前央視體育節目主播劉建巨集則先後入職樂視體育和騰訊旗下的企鵝體育,目前擔任企鵝體育總裁一職。段暄跨得有點遠,加盟王思聰影視電競公司,香蕉娛樂,成為了香蕉體育CEO。
更多不為人知的前央視人,離職後依然成為了行業的中流砥柱。如今在騰訊視訊熱播的9.2高分綜藝《奇遇人生》導演趙琦,1996年進入央視,2013年離開。曾在央視英語頻道紀錄片欄目擔任了10年製片人。
馬東打動牟頔用了一句話:時代不一樣了。
原來做媒體的認為央視是一座高峰,抱著期待和敬仰。隨著時代發展,人們從仰著脖子看它到平視它,繼而一部分人選擇了更有興趣的平臺。當這些離開央視的媒體人拋開原來的光環,就要求他們退回到普通職業人的生存狀態: “當平臺不足以帶來榮耀的時候,所有的成就就必須拿本事說話。
張泉靈在微博上貼出一張離職前後的對比圖。自嘲從“女神”變成“女神經”的她,將自己從“甲方”變成“乙丙丁戊己……方”的轉變,寫在了最前頭。
馬東也曾說過,自己要使大勁才能成為二流的管理者。如何把握融資節奏、如何管理企業,都需要有更專業一些的聯合創始人或者團隊來進行輔助。
但無論如何,央視也都培養了中國最好,最優秀,也最深具情懷媒體人。在他們出走之後,轉身奔赴創業路途的背影裡,是中國一代媒體人的出走與去向。當創業、資本、移動網際網路,代替了體制束縛,為他們的人生投下一片新的光束和鏡面的時候,前路豁然開朗,但甘苦與得失也只有他們自己最能體會。
願理想永不凋零。
附:“央視創業幫”風雲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