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式亂象調查：假LV69元敞開賣，萬部色情視訊3元售並導流

此外，南都記者還在另一家小程式商店“瑩瑩家”中發現，有賣家以69元的價格出售“LV”女士包袋，賣家直接向南都記者承認，這就是“盜版貨”。在另一家“勝利體育斷碼特賣”小程式商店中，賣家則以34元的低價出售“阿迪達斯Stan Smith”三葉草運動鞋。還有不少低於市場價格的品牌羽絨服等產品見諸小程式商店，有賣家稱是“正品代加工廠拿貨”，“全部來自貿易公司渠道貨，細節說話，歡迎對比一切同行產品”。

陝西恆達律師事務所高階合夥人趙良善認為，小程式上架通過網路平臺售賣假貨，對於消費者來說，屬於消費欺詐行為，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產品質量法》等相關規定承擔民事賠償責任、行政責任等，“如果構成犯罪的，比如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則將依法被追究刑事責任。”

北京中盾律師事務所主任張建鋒告訴南都記者，對於被仿冒的商家來說，“高仿”的本質基本就是抄襲和模仿，通常會構成侵權。小程式商家賣假貨、高仿產品等，情節輕微的，涉嫌違反《廣告法》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情節嚴重的，涉嫌違反《刑法》，構成犯罪，涉嫌的罪名主要包括侵犯註冊商標罪、假冒註冊商標罪、銷售偽劣產品罪等。

聲稱“萬部色情資源和直播”僅售3元，引流至微信QQ

“1元兩部隨便挑，特價打包7.3G66元”，這是一家小程式商店中對色情視訊展品的介紹。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一家名為“愀木family”的店鋪有一款商品名為“P*****b+快*APP+狼*圈APP”，賣家在商品簡介中稱，“僅3元即可購買三款APP萬部資源和直播，破解版不需要充錢就可以看到你想要的資源”，配圖為一個穿著學生裝超短裙的女孩下半身床上寫真。

進入店鋪後，南都記者發現，該店鋪專營各類色情資源，所有商品配圖裸露，商品名稱直白露骨，當中不僅有名為“軟萌蘿莉、喝酒之後、學生裝”等軟色情寫真，還有“美胸、美腿、誘惑極品”等色情視訊。某商品名為“真人錄音音訊20個”，售價為15元，商品截圖內的音訊皆以“嬌喘、叫床”等性暗示詞語命名。

南都記者還發現，除了商品名稱露骨，商品簡介中的圖片則更突破底線。其中軟色情寫真多為少女內衣、絲襪、短裙的特寫，有的還突出了隱含性虐戀的視覺效果。

視訊截圖更是大尺度裸露。在一個視訊和寫真的“套餐”產品中，展示了縮圖，其中，除了部分以馬賽克遮擋，其餘的都出現了女性裸體甚至身體部位、生殖器官。無論點進哪一件商品的頁面進行瀏覽，其“熱賣推薦”都會出現大量該店鋪商品，誘惑性圖片鋪滿了整個手機螢幕。

南都記者注意到，在該店鋪首頁的置頂圖中，賣家以“福利”形式寫上了個人微信賬號與客服QQ號，並稱此為“福利拼團最後一波，年底關店”，將小程式商店中的顧客引流至微信、QQ等渠道，可實現一對一交流。

趙良善對此表示，小程式商家在網際網路上提供色情資源，違反了《廣告法》中關於廣告不得含有淫穢、色情、賭博、迷信、恐怖、暴力的內容規定。張建鋒指出，小程式商家販賣色情資源，情節輕微的，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應該給予責任人警告、罰款、行政拘留的行政處罰；情節嚴重的，違反《刑法》，涉嫌構成犯罪，涉嫌製作、複製、販賣、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等。

美容店聲稱“保瘦5斤”，豐胸藥承諾“7天見效”，“境外商品”稱風險買家自負

南都記者在調查中還發現，有微信小程式商店為了吸引客戶，不少減肥、豐胸產品的廣告宣傳用語誇張，並對宣稱保證療效。此外，還有賣生成是紐西蘭的豐胸產品的賣家在商品詳情中直接說明，由於“購買的是跨境商品”，使用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危害或損失以及其他風險均由買家個人承擔。

南都記者在一家小程式商店中的減肥產品中，發現了一個售價為49.9元的“保瘦5斤“減肥按摩套餐。這家名為“明之媛美容養生會所”的賣家客服告訴南都記者，該店主打“中醫點穴減肥”，在這項商品簡介中還稱，該套餐可排溼解毒，承諾“不傷肝腎、不反彈”，減肥同時還可緊緻全身面板，迅速改善痛經、月經不調、失眠、脂肪肝、“三高”等亞健康問題。但對於具體如何“保瘦”，賣家則毫無說明。

相似的情況還出現在小程式商店中的豐胸產品廣告裡。南都記者發現，在小程式上的京東放心購商店裡，有一款商品標題無品牌名稱，但圖片大寫“7天見效”的豐胸霜。據賣家客服介紹，這款豐胸霜能夠促進乳腺增長，引導胸部的脂肪堆積，並承諾“沒有任何副作用”，“如果使用無效可全額退款”。

進入店鋪後，“猜你喜歡”的推薦中可見多個“7天塑造V臉、30天無效包退”的瘦臉精油、“7天出效果很猛”的纖體霜以及宣稱“大不了包退、真真切切看得到變化”的胸部護理產品，價格100-400元不等。

對此，趙良善分析認為，廣告主應當對廣告內容的真實性負責，此類宣傳語明顯誇大其詞，具有虛構產品效果的非法目的，涉嫌虛假廣告宣傳，違反了《廣告法》關於廣告不得含有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內容，不得欺騙、誤導消費者等規定。

除了產品廣告誇大其詞，在微信小程式商店裡購買的產品還有可能存在售後難以保證的情況。

此外，南都記者還發現，在一家名為“小小包麻麻”的微信小程式商店中，賣家稱一款名為BlackFern的豐胸產品商品是“紐西蘭直郵商品”。在商品介紹裡，商家貼上了一份“消費者告知書”，稱在該店購買的跨境產品等同於境外購買，故商品本身可能無中文標籤，其品質、健康、安全、衛生、環保、標識、等專案均適用原產地標準，與我國質量安全標準或有不同，在使用過程中由此可能產生的危害或損失以及其他風險，均由買家個人承擔。

南都記者就此向張建鋒諮詢，他表示，直郵售賣國外商品，如果沒有清關報稅或故意繞開海關的，就涉嫌走私，是違法甚至犯罪的行為。

同時，他表示，寫了所謂的“消費者告知書”也不能免責，“國外的商品要想在我國銷售，不但要遵守外國的法律和產品標準，更要符合我國法律規定，否則出現任何問題，消費者都有權利依據我國法律追究銷售者和生產者的法律責任。”他介紹，我國法律明文規定，以這種宣告的方式免除銷售者、生產者的法律責任的宣告無效。趙良善也表示，消費者告知書屬於免除自身義務條款，顯屬無效。

開店所需營業執照、設計運維等，網上均明碼標價可售

微信小程式商店數量龐大，部分店鋪的產品、宣傳廣告藏汙納垢。南都記者實測發現，想要開通一個微信小程式商店流程並不複雜，開通一個小程式商店所需要的檔案和技術，在網上幾乎全部可以找人“包辦”。

南都記者瞭解到，註冊開通一個微信小程式商店，需要將註冊型別選擇為“企業”，選擇“企業(個體工商戶)”後，需要根據企業商業許可證書或企業註冊證、營業執照等檔案上的內容填寫，並需要提供對公帳號以註冊驗證。

有網路賣家告訴南都記者選擇“企業(個體工商戶)”所需材料更簡便，稱“到附近的工商局能最快拿到個體戶營業執照，網上有很多代辦執照的，一週內可以搞下來，價格幾百塊”。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網上有大量QQ群等渠道收購、出售營業執照。其中一名賣家向南都記者報價“營業執照+法定代表人身份證正反面+對公賬戶”一共800元，而單買一張營業執照或者法定代表人身份證正反面資訊，只需要20元。

該賣家還向南都記者展示了打馬賽克的一張營業執照的圖片，表示這家西安的商貿公司營業執照可以出售，該賣家表示，其所出售的資訊都是可以“有效、真實可查的”。

對於這種在網上出售他人營業執照、身份證資訊以供註冊小程式商店的行為，張建鋒告訴南都記者，涉嫌提供虛假資料，違反《網際網路管理辦法》中關於使用者應該實名註冊的要求。

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副主任趙佔領指出，如果銷售的營業執照屬於偽造的，則涉嫌構成偽造公司印章罪；如果所銷售的營業執照是真實的，則該行為違反《公司登記管理條例》，其中明確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偽造、塗改、出租、出借、轉讓營業執照。

還有一名賣家則告訴南都記者，營業執照、對公賬戶均有售，不問經營範圍，但需要辦理轉讓手續，將原營業執照上的公司“轉到”買家名下，隨後便可同時變更公司對應的銀行對公賬戶，“一週左右就可以拿到，價格5500元”。在其朋友圈有大量的收購、轉讓公司資訊的內容，並晒出相關營業執照、建築業企業資質證書等檔案。

在微信平臺上完成註冊驗證後，接下來就是小程式的開發階段，需要填寫程式碼，包括構思、互動程式碼的編寫，和後端、伺服器的資料聯絡等等。對於不懂寫程式碼的人來說，這一步驟也可以輕易辦妥——南都記者在網上發現大量公司可以承辦小程式商店的開發運維建站等內容，甚至有賣家承諾，“前期不用客戶自己動手，以後不會操作可以隨時問我，全天都在”。

一名為“正規建站服務”的賣家給南都記者提供的小程式商店後臺試用版頁面可以看到，有適合綜合電商、日用百貨、商超便利、玩具樂器、戶外用品、網際網路等多個行業領域的小程式商店模板，除了基礎的產品展示、產品分類、產品搜尋等功能一應俱全，還有可以設定優惠券、多人拼團、砍價、秒殺等多種營銷模組，後臺還可以管理和檢視商店的交易情況、交易分析、來訪分析等，根據需要設定收款、退款方式，管理商品上新或下架等，其報價稱高階版的小程式6000元，包括設計維護、空間域名、商品上架等。

也就是說，買家所要做的除了付錢，就只需要配合提供相關的商品資訊即可。開發完成後，提交稽核之前，可以釋出體驗版。所有功能測試無誤再提交稽核，一般稽核都需要1到幾個工作日不等。

微信多次處理違規小程式，專家建議加強人工干預，提高准入門檻

假貨高仿、色情低俗等涉嫌違法違規的內容在微信小程式商店中的蔓延，也引起了微信平臺的注意。南都記者梳理髮現，微信曾多次打擊處理“假貨、高仿”、“色情、低俗”等型別小程式。據微信公佈的資料顯示，2018年8月共計處理了 200多個“色情、低俗”類違規小程式，並對其進行封禁、整改警示等；2018年1月，微信已永久下架了875個“假貨、高仿類”小程式等。微信在手機端、網頁端提供了投訴舉報渠道。

“一是監管機制不健全、監管不到位；二是准入門檻低；三是微信平臺主觀上有故意放縱之嫌；四是微信平臺有維護自身小集團利益傾向。”張建鋒向南都記者分析認為，在小程式商店的監管上，也存在客觀難點，小程式商場數量巨大，微信平臺監管人員不足；此外證照人工稽核，技術和工具配備不足；造假人員沒有得到懲罰，違法線索應依法移交公檢法機關處理；微信平臺也沒有形成有效的風險防範機制。

小程式作為新生事物，具有多樣性、廣泛性、數量多等特點，趙良善認為，微信平臺在審查之時，僅能審查形式要件和准入資格，對於內容很難盡到完全性核查，而且很難控制他人釋出內容是否合規。

因此，他建議，除平臺資質稽核外，還應當人工干預，並設計快速熱線投訴渠道，對於經投訴或者不良反應或經人工核查不合格的小程式做及時下線處理；同時，建議對微信小程式設定統一收款，如存在小程式商家違法，所收取的消費款等予以及時退還或作其他處理。

張建鋒則建議，微信開發平臺應消除小團體獲利思想，將規範和監管納入行業發展最重要的目標。他還認為，微信平臺應積極構成行業監管機制，完善小程式審批程式，提高小程式開發和准入門檻的監管。

“平臺經營方應當承擔起更大的監管責任，加強對開發者的約束，建立虛假資訊識別系統，做到能及時發現不法微信小程式並將其遮蔽，堵塞可能出現的任何漏洞。”他認為，建立社會監管聯動機制，加大全社監管力度，剷除微信非法小程式滋生的“網路土壤”，也是可行之計。

“微信作為這些商品的售賣平臺，對這些亂象以及商品售後是有嚴格的監管責任的。”張建鋒告訴南都記者，微信平臺以旦發現任何違法資訊，都要第一時間斷開連結、下架商場，包括被投訴被舉報的違法資訊、和平臺自己巡查發現的違法資訊。否則微信平臺就應該承擔連帶的違法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