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十問陳一舟：害怕騰訊等巨頭 人人在非死不可的地方折騰就是浪費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11月16日訊息，今天火星財經創始人兼CEO王峰在“王峰十問”中邀請千橡互動集團董事長兼執行長陳一舟做客參與。此前，陳一舟宣佈人人網以2000萬美元現金對價和價值4000萬美元股票出售給多牛傳媒。

王峰與陳一舟在2000年就已經認識。根據王峰的介紹，陳一舟是海歸回國創業的第一批人，當年他曾經去清華大學招聘，在學生宿舍破門而入，把當今的搜狗CEO王小川招入麾下。如今美團的創始人兼CEO王興最早是將社交網站校內網賣給了陳一舟，這也是人人網的前身。2011年人人網成功在紐交所上市，融資8億美元，市值一度達到79億美元，以此計算是當時中國第四大網際網路公司。曾經在中國網際網路時代紅極一時的校友錄和貓撲網，也曾是陳一舟旗下的。

就在這次交易的三個多月前，陳一舟發了一封公開信，他在心中表示“人人網的未來是年輕人的事”。陳一舟覺得此時出售人人網並不是一件失敗的事情，人人網這個產品還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包括一些人人投出來的公司的CEO，甚至很多人在人人找到了老婆。

他說：“在中國當企業家，要有基本的心理承受能力承受失敗。成功的時候，群眾會過分抬舉你；失敗的時候，大家會看你笑話。 做人人網，包括以前做ChinaRen，如果事情沒有成功，所承受的壓力甚至會比一般型的企業多，因為這個產品是一個群眾性的虛擬精神消費產品，使用者在某一段時間對其依賴性非常強，會覺得它很了不起，你的累計使用者群數量會比你自身代表的商業價值高很多。”

陳一舟打了一個比方，一個部落的戰士在一片神奇的土地找到一種遍地生長的檳榔，曾經樂此不疲的嚼了好幾年。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又發現並迷上了一種新的菸草，就集體不嚼檳榔了。賣檳榔的小販說，你們好久都不來光顧我的檳榔店了，我準備撤了。戰士們一聽，那咋行，我們回來了。 結果他們一人一口嚼起曾經非常陶醉的檳榔，但發現完全不是他們記憶中的味道，他們紛紛把檳榔渣吐在地上，罵罵咧咧的一走了之，還是繼續回去抽他們的大煙去了。

現在，作為“戰士”的網際網路使用者依然停留在網際網路上，只是他們的口味變了。所以“檳榔小販”陳一舟就要承擔這個苦果——不是不願意改進產品，而是很多巨頭本身做得很好，還非常努力在改進產品。

但是陳一舟同樣認為，使用者的口味改變是沒有錯的，自己同樣有問題。“只不過現在千橡互動也有了新的業務，所以人人的業務就可以交給更合適的人去做。”陳一舟認為，他雖然有很多不捨，但是依然可以做到完全放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新的團隊更好地去進行。

作為另外一個社交巨頭，騰訊難免會被放在一起和人人網做比較。王峰問陳一舟：“是騰訊打敗了人人網還是人人網自己打敗了自己。”陳一舟並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他承認曾經對騰訊很害怕，不過更絕望的是想跑也跑不掉。“我現在對商業世界的物種都非常小心，他們喜歡去喝水吃草的地方我都離得遠遠的。”陳一舟說。

但如果說騰訊是人人網在社交落敗的最主要原因，難免有些牽強。人人網早在2009年就推出了自己的app，而當時微博剛開始測試，微信還沒有出現，而國外諸如Facebook直到2011年才有自己的app。人人網起了大早，但連晚集都沒趕上。

“我09年就想做手機，當時還和孫正義開過一次會。”陳一舟說，人人網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並不是最敏感的，至少不像騰訊和小米那麼敏感。2010年陳一舟建立了千人團隊做了一款類似於微信，名為私信產品，但是都沒有成功。

陳一舟認為是這些原因造成的：

其一，人人沒有太多做客戶端經驗，歷史上都是做頁面產品的，團隊沒什麼經驗。等坑都填過了，又缺乏網路層的基礎設施積累，比如當時幾大運營商的互聯互通要自己搭很多機房，做通訊產品必須要有很低的延遲，騰訊做了幾十年的通訊，這些坑早填平了，人人再去填的時候無法在短期內提供低延遲的通訊體驗。 這也是很多其它同一時間做通訊的公司的一個共同失敗原因。

其二，本質上的原因,——網路效應。網路效應是網際網路企業和其它行業最大的一個區別，是一個獨特的只有網際網路才有的競爭壁壘，這導致只要有網路效應的網際網路業務型別，演化到最後都會只剩下一個最大的，佔到整個行業90%以上的價值的大傢伙。 這就是為什麼，只有一個淘寶和只有一個騰訊，但是有除了百度還有好幾家搜尋引擎活著。從網路效應來看，騰訊是N x N 的通訊網路，網路效應最強； 淘寶是M x N 的市場網路，效應也很強。而搜尋基本上是1 x N 的網路，相對NxN更弱，但比起其它搜尋，特別對比傳統行業還是有很大優勢，所以百度也挺值錢。

陳一舟眼裡，微信是一個讓他焦慮，並且難以跨越的坎。2011年微信剛出來，陳一舟和人人就非常焦慮了。 後來加碼移動，搞了一兩年什麼都沒搞出來。看到方三文那本書，我只瞄了一眼，根本沒看過，就知道和騰訊打沒戲了。我們上市的時候使用者數是騰訊QQ的十分之一, 推出微信以後把地址簿激活了，以前不活躍的QQ老使用者也激活了，QQ截流了人人未來的新使用者，微信切去了人人剛畢業的大學生使用者。陳一舟舉例子說，檳榔鋪子的邊上，一邊開了個賣口香糖的，一邊開了個賣菸草的，都是免費，鋪面還比你大100倍，滿足的都是同一個需求，這檳榔生意做不了。

這個時候也是陳一舟和人人認輸的開始。只不過當時人人網成功在紐交所上市，很多問題都被大家忽略了。

此後，陳一舟帶領人人嘗試了多種業務，包括O2O、遊戲、網際網路金融、二手車、區塊鏈等。但是在他心中，只有網際網路金融和二手車業務這兩塊和人人網沒什麼關係的業務做成了，其他的都是浪費——對精力，時間和金錢的浪費。在非死不可的地方亂撲通是一種巨大的浪費，不如提早撤出，把戰場讓給更合適參戰的部隊，人人網應該到別的地方去尋找新的戰場。

對於此次人人網被賣，陳一舟被認為缺乏較強的業務能力，也是管理風格讓人人網錯過了最好的發展時間，同時也沒有賣出最好的價錢。但是陳一舟並不完全認同這個觀點。

“我的管理能力和智商在同等規模的網際網路CEO中中等或者偏下，但是我的努力一定是在10%。”陳一舟說，方三文說“老二非死不可“，他並沒有說一個勤奮加管理非常牛掰的老二就會不死，他的說法應該是還是會死，只是死的慢點。我們拖到現在才賣，反而說明我們太努力了。

陳一舟認為，在網際網路行業，一個網路效應很強的產品類別裡，管理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頭一批衝到這場戰爭裡面去，迅速成為老大。比如C2C電商，淘寶是第二個衝進去去的，前面還有易趣。所以打敗易趣是不容易的，只不過ebay當時犯了很大錯誤。騰訊是第一個衝到即時通訊裡面去的，PC時代坐穩了，移動剛出來是非常正確的三個內部團隊做微信。

“這都是魄力和戰鬥力，比管理能力重要的多。”陳一舟說，一旦戰爭結束，剩下的時間就是打掃戰場，數錢。和戰爭本身比，和平時期的管理容易太多。人人網在2011年末的時候發現微信追不上的時候，準備買Talkbox, 因為盛大先投了，很糾結沒談攏。 他還自曝，2012-13年甚至準備投SnapChat和Whatsapp。

除了人人網以外，米聊、易信、來往都成了微信的手下敗將。陳一舟說：“通訊就是騰訊的菜，誰也別想碰。不一定找最弱的，因為贏了它也撈不到太多錢。要找體量大但身體虛弱的行業和對手，這樣吃肉吃的多。”

在採訪過程中，包括到人人網宣佈出售的訊息之後，陳一舟與張朝陽、王興、雷軍、劉韌和程炳皓之間的故事也都一一呈現出來。

他說他很羨慕張朝陽現在的生活。“張朝陽現在狀態看起來不錯：他游泳長跑還有美女健身教練陪著，身體比大部分年青的同志們都好，我覺得他活得美滋滋的，生活質量奇高無比。羨慕！”

之所以羨慕，是因為陳一舟認為自己琢磨清楚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人總有一死。對於成功人士來說，後代多半撐不了三代，能撐一代就不錯了。即使撐起來了，可能幸福感也不如其他人。

陳一舟還談到了王興。2005年5Q校園網和他的校內網競爭的時候，王興的地推隊伍會過來撕人人網在校內網強勢學校的宣傳單頁，陳一舟能感受到王興的競爭壓力。

陳一舟回憶買校內網的原因，“後來我看到撕不過他我就琢磨乾脆把它買了。最近幾年和王興經常混在一起，發現他喜歡看書和問好問題，遠遠超過我認識的很多其它CEO, 這很難得。”

陳一舟還認為，自己作為網際網路老兵，也要多和牛逼的新兵混，這樣才能廉頗老矣，尚能吃口剩飯。“你看我周圍淨是些厲害的人物，雷軍周鴻禕這還只是我這輩的。有次在一個CEO學習班上，一起的有王興、周亞輝、王小川。”

程炳皓一直以來都是陳一舟一個特殊的對手。談及程炳皓，就不得不談開心網和偷菜。陳一舟認為，開心網是QQ農場阻擊成功的。QQ農場把人人開放平臺上開心農場原始碼買過去，自己運營，把QQ空間使用者大部分導過去了。QQ農場推出以後，QQ空間增長迅猛，而人人（當時還叫校內網）和開心網增長曲線馬上平下來了。

“程炳皓會恨我。”陳一舟並不否認這一點，“將心比心，如果換我，我也會恨他。”陳一舟承認，如果沒有QQ農場，人人網會活得更好一點，開心網也會上市。但是，如果騰訊最後還是祭出微信，老二老三還是非死不可。

他的設想就是人人網和開心網合併，從而把學生和白領使用者群打通（直到現在，這兩個群體還是非常隔離的），然後還必須奇蹟般的要麼自己搞出一個微信樣的產品，要麼收購一個微信產品比張小龍的微信早點推出，然後外加拼命推廣。 “回答剛才那個同學的問題。這個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通訊就是騰訊的菜，誰也別想碰。”談及騰訊，陳一舟更多的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