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韻梅:將豆腐帶到西方的中國醫生
1917年,在中國出生、當時住在紐約的醫生金韻梅(Yamei Kin)回到故鄉,研究一種幾乎不為美國人所知的農作物:大豆。
在當時,她已經是有名的營養師了。在接受這次使命之前,她一直告訴婦女俱樂部,豆腐和其他豆製品是肉類的營養替代品,而且前者所耗費的生產資源很少。她喜歡說,它們的口感“有點像腦子,也有點像胸腺”。
“向美國民眾大力推廣豆腐方面,她領先於時代好幾十年,” ofollow,noindex" target="_blank">《魔豆——大豆在美國的崛起》 (Magic Bean: the Rise of Soy in America,2018年)一書的作者馬修·羅斯(Matthew Roth)說。
美國農業部找到她,請她去中國研究美國可以如何利用大豆。政府當時正在為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士兵開發新的蛋白質來源,金韻梅的研究屬於其中的一部分。
金韻梅在美國農業部有一個實驗室,她在那裡對該部所謂的“中式大豆乳酪”進行測試,並把大豆種子交給該部的種植業局。羅斯說,她的一些食譜很可能收錄在1910年由農業部官員威廉·摩爾斯(William J. Morse)和查爾斯·派珀(Charles V. Piper)發表的 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研究報告 《大豆》(The Soybean)中。
“美國人不知道怎麼利用大豆,”1917年,50出頭的金韻梅在前往中國前, 告訴紐約時報雜誌 。“必須要讓它變得有吸引力,否則他們就不會接受它。它一定要好吃。這是可以做到的。”
1918年,《聖安東尼奧快報》(The San Antonio Light)的一篇報道這樣描述她的實驗室:
“長桌子上放著一排玻璃罐,裡面裝滿看起來像是白色乳酪片的東西。那是大豆乳酪。有一個罐子裡裝滿褐色的糊狀物。那是大豆。有些瓶子裝滿我們吃雜碎時會遇到的佐料。那也是大豆做的。真可謂雙重人格!大豆形式多變,如果你不喜歡這種形式的大豆,也一定會喜歡另一種。”
在當時的論文和信函中,美國農業部的同事對金韻梅的工作讚賞有加。
“非常有意思,”農業部植物學家弗蘭克·N·梅耶爾(Frank N. Meyer)在1911年的一封給她的回信中說。“也許有一天,大豆在美國會得到更高尚的應用,而不只是飼料或綠肥。”
時報雜誌提到,金韻梅的研究是美國首次“有華人得到如此高的權威”。
金韻梅生前沒有看到大豆在美國主流社會中流行,而歷史學家說,她的豆腐倡導活動在美國造成的確切影響很難衡量。但她顯然是聯邦政府內第一個在亞洲移民社群之外推廣這種豆類的人——在素食漢堡和大豆拿鐵成為時尚之前很長的文化實踐。
金韻梅一生中不斷開闢新的職業,農業部任務只是其中一章。歷史學家說,她是中國現代史上第一批到海外學習並在美國獲得醫學學位的女學生。回到中國後,她經營了一家婦女醫院,建立了一所護理學校,據說甚至在剛剛成立不久的共和國擔任了一位總統的家庭醫生。
金韻梅的職業生涯非常引人注目,部分原因在於它有著極為嘈雜的背景: 1882年的《排華法案》 (Chinese Exclusion Act),以及1912年清朝覆滅時期中國的政治動盪。
“她出現在很多不同的地方,做了各種各樣的事,這一點非常感人,”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研究19世紀末20世紀初期中美之間的移民問題的歷史學家 徐母音 (Madeline Y. Hsu)說。
“這真的、真的是一個跨國故事,”她補充道。
根據加利福尼亞州大豆資訊中心(SoyInfo Center)2016年發表的一份註釋版 金韻梅生平文獻目錄 ,金韻梅於1864年出生於中國東部城市寧波一箇中國牧師家庭。
金韻梅兩歲時,她的父母在疫病流行期間死於霍亂,她被美國傳教士夫婦麥嘉締(Divie Bethune)和胡安娜·瑪蒂爾達奈特(Juana McCartee)收養。她在中國和日本長大,她的養父在教育部工作。
她的養父母 搬到了紐約 ,她在紐約州拉伊市就讀了一年的中學。羅斯的書中說,16歲時,金韻梅以Y·May King的名字被紐約女子醫學院(Women’s Medical College)錄取。
研究人員認為,她改變了自己的名字,以便隱藏自己的種族,因為她不斷認識到,自己是當時在美國學習的少數華人女性之一。
“街上的工人經常辱罵我,甚至我的女同學對我也沒什麼特別的熱情,”從1930年代就認識她的捷克漢學家雅羅斯拉夫·普實克(Jaroslav Prusek)在回憶錄《我的姊妹中國》(My Sister China,2002)中引用她的話說。
然而,她於1885年以班級最優秀成績畢業,並於兩年後在紐約醫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該文章宣揚“顯微攝影術”或通過顯微鏡攝影進行醫學研究的好處。
在1880年代和1890年代,她在中國和日本擔任醫療傳教士。1894年,她與澳門出生的葡萄牙-西班牙裔音樂家伊波利圖斯·拉索拉·阿馬多爾·艾薩·達席爾瓦(Hippolytus Laesola Amador Eça da Silva)結婚。
這對夫婦在夏威夷定居,金韻梅在那裡生了一個兒子。但後來她搬到了加利福尼亞,並與丈夫分居。
到1903年,金韻梅在美國各地為女性俱樂部講授中國營養和其他“東方事物”,包括中國的鴉片危機和那裡的女性角色。
金韻梅的名望在美國不斷上升,儘管那裡的中國移民正在抗議 《排華法案》 ,這是美國第一部針對特定國籍的反移民法。
哥倫比亞大學歷史學教授、 《幸運者:一個家庭和華裔美國非凡的發明》 (The Lucky Ones: One Family and the Extraordinary Invention of Chinese America)一書的作者 艾明 如 (Mae M. Ngai)說,她是“跨國精英”的一部分,可以免受那部針對勞動者的法律的影響。
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總統在1904年親自 寫信給金韻梅 ,表示很遺憾他沒有權力讓她成為美國公民,這是她精英地位的一個標誌。但她仍被允許留下來。
1907年,金韻梅開始在中國北方城市天津管理北洋女醫學堂和醫院。
後來她在天津創辦了一所護理學校,資金來自清朝官員袁世凱,辛亥革命之後,此人成了新共和國的總統。天津歷史學家周綴田(音)說。普實克在書中寫道,她還是袁氏家族的醫生。
“她是中國護理教育的創始人——先鋒、開拓者,”香港歷史學家錢鋼說。
她的兒子亞歷山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最後的幾個星期裡,在法國為美國作戰時去世,兩年後的1920年,金韻梅回到了中國。
她於1934年去世,享年70歲,沒有在世的親人。死因是肺炎。
應她的要求,她被埋葬在北京郊外的一個農場。
“在這裡,我的骨灰將與土壤融為一體,”她告訴普實克,“他們在我墳頭上鋪上泥土,之後我的墳墓也將解體,我將成為田地,一片肥沃的田地。”
這片土地已經被城市擴張所吞沒。
Echo Hui自北京對本文有研究貢獻。
翻譯:晉其角、杜然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 紐約時報中文網 國際縱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