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鑫最大的問題,是不會像雷軍一樣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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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機場等船
從草根到億萬富翁再到一切歸零,馮鑫還是那個馮鑫,但是風雨飄搖中的暴風就像他的黃粱一夢。
馮鑫栽了。
這兩天最大的新聞,莫過於暴風集團老闆馮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一波又一波的輿論浪潮還在持續為事件增加熱度。
從事後藍港互動CEO王峰和美圖創始人蔡文勝(暴風天使投資人)的聲援看,馮鑫栽的跟頭不小。
(馮鑫出事後,投資過暴風的蔡文勝發朋友圈感慨)
馮鑫早年的經歷可謂一波三折:
北漂三年甚至賣過饅頭,通過國展招聘會誤打誤撞去了金山,被雷軍一步步從草根銷售提拔到金山毒霸實業部副總經理,後輾轉跳槽雅虎中國做到個人軟體事業部總經理,最終在2015年成為紙面身家84億的暴風影音掌門人。
本來從草根一躍成為資本市場追捧的「明星」,他完全可以當做網際網路浪潮下個人奮鬥趕上時代機遇的標本。
然而,伴隨著暴風從2015年市值高峰392億元跌到最低98億元再到如今大廈將傾,不過四年光景。
昔日名震A股的暴風,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要從馮鑫的性格和思維模式上找答案。
馮鑫曾在一次演講中提到:創業者大概有兩類,第一類為名利,自我實現;第二類為人生「過癮」。
馮鑫顯然是第二種人。
他說:“掙錢這件事不靠譜,創業衝著掙錢或者成名出發,我都會直接判個叉,一個人沒有錢的時候,逐步開始有錢是很快樂的,但是一個人開始有錢以後變得沒錢是非常不快樂的,所以衝著掙錢出發的人失敗的案例非常多,因為錢這時候就會變成毀人的工具。”
他骨子裡認為:努力去做,錢自然會跟著你。於是,從進入金山工作開始,他的人生就奔著「過癮」。
第一個表現:特別不愛被人管。
2002年世界盃期間,他想去看世界盃就跑去跟雷軍請一個月假,雷軍說沒有請假一個月的。馮鑫說那我就辭職,後來雷軍真給他放了一個月假。當時馮鑫覺得:這打工打得牛。
(圖片來源:先機財經)
當時,馮鑫從心底並不服氣雷軍,甚至當面對雷軍吐槽過:“我覺得跟你在一塊很煩,你就像鐵絲網一樣,拿鐵絲擼我的神經,一點兒都不放鬆。”
那會他要幫雷軍收拾辦公桌,開完會還要幫忙收拾菸頭和碎紙。
藍港互動創始人王峰也提到:打工的時候,馮鑫是唯一一個敢於頂撞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上司的人,很多人不那麼喜歡他,他還是一個十足的硬核搖滾迷。
“我記得竇唯被抓的時候,他在看守所門外等人家出來,把公司的事情也丟下不管了。”
馮鑫還分享過創業後的一個感慨:“不管給雷軍打工還是周鴻禕打工,沒法在辦公室隨便抽菸,但是創業後就可以了,因為是自己的公司。
還有我覺得週一上班真的很痛苦,我也搞不懂為什麼,然後我大概有將近兩年的時間,週一上午從來不上班,因為我自己的公司呀,所以大夥週一上午也都不找我,的確也挺爽的。”
當年,暴風遲遲未上市,即將面臨“賣身”阿里的抉擇,馮鑫選擇去成都釣魚,一釣就是十幾天,不過問任何公司業務相關的事;上市後,馮鑫也是扔下一堆事情,帶著《道德經》回山西陽泉老家閉關了十天。
馮鑫愛看《道德經》、西方後現代意識流文學作品,辦公室有段時間甚至沒有電腦,只放著蒲團和茶具。
而雷軍讀《矽谷之火》,推崇喬布斯,對數碼產品痴迷研究,積極擁抱網際網路變化,一直都希望打造一家世界一流的企業而不僅僅是自己過癮。
雷軍浸淫科技行業幾十年,先後擔任過金山、YY、獵豹移動的董事長,如今創立小米,每天要工作16小時,平均每天要開11個會,更別說撂下公司事情去看世界盃。
第二個表現:特別不懂得感恩。
馮鑫從進入金山開始,就是雷軍一手提攜上來的。按理說馮鑫應該感激這位貴人,因為從之後的發展看正是雷軍把他帶入事業發展的快車道。
然而,2004年5月,馮鑫離開金山沒過兩月,就被周鴻禕拉去雅虎中國擔任個人軟體事業部總經理,剛好壓過馮鑫在金山毒霸實業部副總經理的職級,作為雷軍的老對手,周鴻禕找到了某種平衡。
2006年,在雅虎中國工作一年後,馮鑫辭職成立“酷熱影音”。
雖然,客戶端江湖已經硝煙瀰漫,但馮鑫覺得自己能做一家比迅雷更大的公司:一方面周鴻禕的行業經驗和人脈能增加勝算;另一方面,他則希望能借助金山多年來的技術迅速推出產品。
很遺憾,這只是馮鑫的一廂情願。
馮鑫找雷軍商量:“你把我原來做的防毒軟體給我吧,我自己來經營”,雷軍不買賬;馮鑫找周鴻禕參謀,周鴻禕剛創立奇虎360,分身乏術。
這個時候蔡文勝出現了。
蔡文勝聽完馮鑫的創業計劃後第二天就打過來200萬元,在蔡文勝的引薦下,IDG也很快投了馮鑫200萬美金。馮鑫託蔡文勝帶著一蛇皮口袋的現金(一說就是200萬美金)直接去東北找了暴風影音的周學軍,當場把周學軍搞定,全資買下暴風。
此後酷熱影音和暴風影音整合為暴風網際,成為國內本地視訊播放軟體第一品牌。
但本質上,馮鑫仍是一個銷售背景的創業者,技術上反覆試錯,運營上受資本擺佈。
蔡文勝幫助馮鑫做起來暴風后,馮鑫還常去雷軍那兒喝酒取經。
當時雷軍讓馮鑫投點錢給小米,馮鑫後來回憶道:“雷軍做小米剛開始的時候,大概召喚過去了5個老金山的人,連我在內有5個人,雷總說用很便宜的價格,讓我們每個人拿一點股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帶自己入行的老領導真缺這點錢嗎?無非是還念著舊情想給馮鑫分點蛋糕,用雷軍的話說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敵人弄得少少的”。
但是,馮鑫根本沒有把雷軍的這個新公司當一回事,一分沒投小米。
馮鑫從辭職投奔周鴻禕、創業想拿下獨霸、再到不投錢給小米、最後做智慧硬體和小米對著幹,可以說條條都犯雷軍的忌諱。
第三個表現,特別不尊重資本。
2008年獲得1500萬美元C輪融資後,暴風隨後有近3年不曾融資,2011年3月11日的D輪融資也只有7450萬人民幣。在那之前,龔宇創辦了愛奇藝,賈躍亭的樂視網異軍突起,暴風的地位岌岌可危。然而馮鑫一直把心思用在衝上市上,自2010年至2015年暴風融資額鮮少過億,馮鑫並沒有在最容易拿到錢的時候融資擴張。
等到視訊播放器戰局,愛奇藝8年融了41.3億美元,樂視手握近百億,騰訊視訊背靠爸爸騰訊,唯獨暴風沒有財力參戰,暴風的市場份額一再被這些新生力量蠶食。
到了移動互聯時代,暴風不僅轉型緩慢,還在面對優酷、騰訊和愛奇藝這些新生力量巨資購買版權崛起時,變得相當保守。
這也給後來暴風激進的以52億元收國際體育版權代理公司MPS 65%股權埋下了伏筆,估計馮鑫當時在情感上頗有為此前保守還債的味道。
接近馮鑫的人士對他的評價是,“他並不真正懂,並且聽不進別人的勸。”在MPS收購中,公司內部也有反對意見,但馮鑫還是決定實施,並在交易中沒有注意到簽訂關鍵的交易條款。
事後再看這筆MPS併購案可謂漏洞百出:
首先,MPS擁有的體育版權大多在1-2年內就要到期卻沒有盡調;
其次,這家公司核心價值是創始人團隊,而中資收購方居然沒有要求籤署避免同業競爭的協議,MPS三位創始人套現之後,很快辭職成立了新的體育版權公司。
於是在不到兩年半的時間,MPS三個原股東套現閃人,現金流迅速枯竭、已有版權到期無力續約,大批隱藏的應付債務突然出現,直至破產清算、留下一地狼藉,52個億打了水漂。
最終,多家參與其中的機構都提起訴訟,其中僅光大方面就要求暴風集團及馮鑫賠償7.5億元,直接導致馮鑫被公安機關拘留。
2013年雷軍組了一次飯局,酒桌上雷軍特別興奮得意,酒杯舉起說:“跟大家說一下,小米要完成一次融資了,估值是100億美元。”
這場飯局給馮鑫思想帶來巨大的衝擊,他在事隔幾年後回想起來仍然極其震撼:“小米才成立三年時間就價值100億,我跟雷總在一塊摸爬滾打很多年,為什麼他三年的時間,做出來這麼一個結果?”
(圖片來源:先機財經)
兩週後,馮鑫又單獨約雷軍聊了一次。馮鑫開門見山:“雷總,我們認識這麼久,你說我馮鑫到底哪有問題?為什麼我創業,怎麼做成這樣?”
當時雷軍給馮鑫總結了著名的三個點:第一、你找的方向不夠大;第二、你得找個人幫你;第三、你對錢認識不深刻。
於是,馮鑫開始一一對症下藥:
首先,找大方向:
自從暴風上市後,從投影到AR、到暴風魔鏡,再到暴風TV,馮鑫一直努力尋找著市場未來想象空間巨大風口,暴風的資本故事不斷在追逐熱點。
但上市之後的3年,集團沒有完成過任何一筆融資,下屬的子公司業務相繼受挫。
2018年更是動盪不安,TV銷售暫時沒有帶來盈利,甚至連電視的品牌力都未建設完成,暴風賴以維生的視訊廣告業務不斷萎縮,直至完全無法為新業務的消耗買單。
其次,找人幫忙:從曲靜淵到畢士鈞再到姜浩,馮鑫挖來的人才總是從暴風折戟離去。他不是特別喜歡出去結交人,導致暴風沒有戰略盟友。
馮鑫說,網際網路越來越縱橫交錯,但暴風的關係一直比較單純。“單純這個詞是好詞,但沒有真正的戰略盟友也是不對的,這個是性格導致的。我覺得現在我意識到,覺得應該說也改變,但是我不覺得這個是值得特別重視的事情。”
最後,運用資本:僅2016年8月,暴風集團推了20億元的融資方案,但很快胎死腹中,5個月後,該融資方案降至18.42億元。
2018年5月,暴風集團宣佈撤回定增方案,並在一個月後丟擲了新的定增方案,將募資金額降至5000萬元。可見,馮鑫再未得到資本的青睞。
馮鑫甚至發動公司員工增持自家股票,出臺兜底增持計劃。
可員工表面答應背地裡卻頻繁減持套現,截止2017年6月,暴風員工累計減持暴風股票181.95萬股,減持金額共計9400萬元。
最終,因為資本,馮鑫勒緊了自己和暴風的脖子,直至公司奄奄一息。
“暴風作為一家上市公司,上市三年時間,由於我和團隊在這方面零經驗,能力也很差,所以沒有完成任何一次的融資和併購。這直接導致了暴風上市後,最有價值的能力完全沒有被釋放。”馮鑫曾反思,上市公司的資本運作他玩不轉。
“回過頭去看,我對用人、資本環境、金融機構沒有合作好,背後實質是智慧不夠,你是不知道如何跟他們相處,不會跟他們很好的合作。並不是源於他們本身錯了,是因為你沒有能力去跟他們相處好。”
雷軍和馮鑫都是憑藉公司上市的東風四處出擊佈局,不同的是,如今小米硬體全面開花,馮鑫不僅沒能讓暴風更進一步,反而在4年時間裡將這家明星公司帶入了絕境。
他曾在暴風10週年的舞臺上坦言:“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舞臺上賣電視。”他依舊抱著“賣電視”的心態在兜售生態理念和概念。
一定程度上,兩個人的性格和待人處事方式決定了公司最終的走向。
雷軍的思維模式,是在行動上證明自己,同時在語言上充分給予對方臺階下,最後把對手變成朋友;而馮鑫則是過癮就行,對事對人都是唯心主義者那一套。
這可能就是馮鑫最大的問題。
如果當初馮鑫與人為善,與大佬投資互惠,對資本足夠尊重,對人才足夠重視,抓住賽道風口的暴風會在短短4年就面臨猝死的局面嗎?
我想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其實,時間進入2019年後,馮鑫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早已有數,只想把頭埋進沙裡當一隻鴕鳥。他開始沉迷搖滾,機構們找他都避而不見。
在接受採訪時,馮鑫曾表示,“這個世界是荒誕的,本質上是偶然的,成功也是,要隨時做好什麼都沒有的準備。”
時也,命也,運也。馮鑫還是那個馮鑫,但是風雨飄搖中的暴風就像他的黃粱一夢。
部分素材參考:
《暴風死穴,雷軍6年前就告訴馮鑫了》,創業最前線,機場等船
《暴風馮鑫被抓,這是他少有的講話》,方式,馮鑫
《暴風殘局,馮鑫剩宴》,先機財經,虞東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