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996:社畜青年的自救路
(4‘27“視訊 逃離996:社畜青年的自救路)(視訊:田毅濤)
攝影師 | 孫林徽 編輯 | 陳拯 視訊 | 田毅濤
來源 | 鈦媒體(ID:taimeiti)
隨著勞動者權利意識的覺醒,關於“996”的討論一度席捲輿論場。996是指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一週工作6天。討論中,很多人稱自己為“社畜”。這個詞來源於日語,指一旦被僱傭,即任公司隨意使喚、必須順從的“畜生“,意指被公司當作牲畜一樣壓榨的員工,賣力為公司幹活、深陷工作壓力、沒有私人生活的上班族。很巧的是,“shachiku”也與漢語“傻吃苦”同音。
視訊中的他們都與“社畜”相關。他們認為自己曾經執迷地生活在無止境的加班和過勞帶來的惡性迴圈中,當他們跳出自己所認為的怪圈之後,他們又是如何重新審視自己和職場?
4月13日,北京,一場名為“社畜博物館”的展覽在五道口706空間舉辦,展覽現場佈置了一些標語,表達了布展者對“加班”、“社畜”的態度。
展覽組織方“社畜保健所”將這次線下活動視為對“社畜”現象的迴應。這是一個由8名90後核心成員組成的團體,他們中有研究學者、律師、設計師、自由撰稿人等。
參與者可以購買35元的門票或攜帶一件自己的“社畜物品”免費入場。展覽設定了不同主題和互動環節,主辦者表示,他們想借此成一個公共討論空間,讓更多年輕人關注社畜文化,為社畜們尋找“脫畜”之道。
社畜保健所成員小明向鈦媒體《線上》展示一隻防毒面罩,這是西二旗某網際網路公司一名程式設計師帶來的社畜物品。這名程式設計師說,雖然公司並沒明確要求“996”,但常常隱形加班,“公司新辦公室剛裝修好就要求員工搬進去,我受不了裡面的甲醛味,經常感到頭疼,就買了個防毒面罩帶著工作。”
“社畜博物館”現場還設定了互動環節“社畜保健所”,由“社畜保健師”小武(左)“坐診”,為“社畜”們提供“脫畜”諮詢。
一位特意從自河北趕來的“社畜”在“社畜保健所”跟小武聊了一個多小時。她在基層當鄉鎮幹部,工作壓力巨大,和領導關係也很緊張,領導經常罵她,衝她發脾氣,而父母從不安慰她,只會勸她忍耐,讓她珍惜工作機會。
“設立社畜保健所,是希望更多人關注自身的過勞和焦慮,並做出改變。” 小武對鈦媒體《線上》介紹, 他們創造出“社畜保健師”這一“職業”,就是想讓來到現場的“社畜”卸下負擔,說出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得到傾聽和理解。
進入“社畜保健所”的“社畜”首先會收到一份“社畜指數自測量表”。
測量表上有100道題,包括“每週工作時長、加班時長、睡眠時間、帶薪休假天數”等必答題,還包括“女社畜附加題”、“性少數附加題”等選答內容。根據答題計分,“社畜”依次被分為“輕度、典型、重度、臨終、永世不得翻身”5個等級。
“社畜博物館”展覽期間,小武為四十多位“社畜”問診過,其中“典型社畜”佔了六成,“重度社畜”佔兩成,其餘的是“輕度和臨終社畜”。
“社畜博物館”製作了七套宗卷,裡面是國內各行各業過勞死的案例:棕色代表製造業、服務業從業者;藍色代表網際網路從業者;橙色代表清潔工、消防員;白色代表醫護工作者、科教人員;綠色代表農民、鄉建工作者;黃色代表媒體人、自由職業者;紅色代表管理者、官員。
有資料顯示,在中國超過30%的人每週工作超過50小時,近10%的人超過60小時,職場上的過勞死案例時有出現。
4月14日,“社畜博物館”展覽現場,“社畜保健所”一位成員身穿白大褂,頭戴面具,雙手用力敲打器具為各行各業過勞死的人舉行“葬禮”。
“社畜博物館”展覽現場小劇場,“社畜保健所”成員小武在表演有關“過勞死”的行為藝術。
小武扮演的是一位在深夜加班的程式設計師。他光著腳,用十個腳趾急促地踩著鍵盤,伴隨著旁白聲裡出現的過勞死案例,“噼裡啪啦”的鍵盤聲響徹在整個房間,約20分鐘後,鍵盤聲戛然而止,“程式設計師小武”因“過勞”癱倒在地上,當場“去世”,“去世”的他依舊緊緊抱著鍵盤。
4月14日,參展的觀眾在看社畜博物館劇場放映的日本過勞死案例採訪視訊。有的觀眾表示“看完視訊覺得很壓抑卻又現實,會聯想到自己的工作狀態,覺得可怕。”
4月15日,北京某共享辦公間,小武和同伴商量“社畜保健所”的線上宣傳。“社畜博物館”活動即將結束,成員們對這活動並不太滿意,“缺乏經驗,沒達到預期效果。”小武說, “開展之前以為會有很多社畜帶自己的社畜物品來參加,但實際上我們只收到了5件社畜物品,更多人還是以購買門票的方式進來的,這並不是我們期望的,現場觀眾人數也沒達到我們的預期。”
“社畜”生活:曾想用工作證明自己,直到住進醫院
4月30日22:17,北京,結束加班的貝貝走在回家的換乘地鐵站。貝貝24歲,目前在一家遊戲公司做策劃。她的上一份工作是在影視公司做編劇和策劃,用她的話來說,在那家公司自己是“十分典型的社畜”。
“隨時看郵箱,時刻盯微信群,特別在意老闆說了什麼,所做的一切都讓我變得非常功利。”貝貝對鈦媒體《線上》說,那時雖然不用在公司加班,但在家卻一直在忙工作,24小時隨時待命,隱形加班,“一直在忙,像瘋狗一樣。”
貝貝那時特別爭強好勝,很在意上司和同事對她的看法。“如果別人被表揚了,而我沒有,我就覺得是一種變相否定,雖然我心裡隱約知道這是非常糟糕的心態,但我那時已經很難控制自己,並且更加苛責自己。”如果遇到自己認為的“變相否定”,貝貝會反覆想自己在工作中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那份工作做13個月,她哭過超過一百次,每天都很“慌張恐懼”。
換了工作,下班後貝貝會有時間寫小說或和男朋友一起打遊戲。對於新工作的強度,貝貝表示能夠接受,“這裡不用像之前的工作需要24小時隨時待命。”
上一份工作,作為一個剛剛畢業初入職場的新人,老闆要求她會策劃、懂行業行情和市場規則,還要懂得經營客戶關係,知道怎麼談專案。貝貝當時覺得老闆對她的要求很合理。
“我是一個比較容易自卑的人,會從一件事上找自己的不足。尤其在那個階段,我每天對自己說,我真的差很多,我一定要補,我一定要改正,這個工作對我很重要,我必須努力留住這份工作,他們是前輩,所以他們說的很有道理。”老闆越施壓,貝貝越想加倍努力工作證明自己,而結果往往適得其反,工作不順導致她更加自卑,陷入惡性迴圈,變得越來越焦慮。
“那個領導會給我同時分配很多工,要寫策劃、開編劇會、負責專案編劇、還要為了給公司節省預算拿出架子和“高情商”壓榨乙方小編劇等等。但後來我才明白,給很多工並不一定是器重你,可能只是想讓你多幹活。”跳槽後,她覺得那時公司就是利用新人沒有職場經驗壓榨新人,“在職場奮鬥十幾年的人都不見得能做到面面俱到”。
2017年春貝貝接到一個影視專案。專案進展不順,她變得越來越焦慮,老闆在施加強大壓力時常常對她加以責難,最終她沒能完成好專案,這讓她“整個人崩潰掉,感覺天都要塌下來”。
貝貝回憶,那個階段,她感受不到任何活力,“生活像一團往下壓的死水,覺得活著很痛苦,人生很煎熬,有過想死的念頭”。後來,她意識到自己問題的嚴重性,去了醫院,醫生建議她住院治療。
在住院最初幾天,她很想趕緊回公司,特別惦記工作。住院近一個月,貝貝才漸漸意識到,其實自己並沒有多熱愛這個職業,而只是想用一份工作來證明自己,“我不服輸,我不能接受工作上被人否定,我需要被認可和器重,那個時候所謂的上進心,現在想想真的挺蠢的。”
貝貝和男朋友討論遊戲中。貝貝很慶幸自己透由住院反思自己那階段的狀態。“住院後,我對自己的認識有了很大改觀,如果不是生病,我可能會在那個公司繼續幹下去,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過來。”
對貝貝來說,那一段經歷是一部“荒唐喜劇”,有很多諷刺的事情。貝貝現在做這份工作不會感到特別焦慮,並且上下班時間界限清晰,回家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不用忙工作,“我覺得我回歸了一種比較有節奏的社會生活”。(本文首發鈦媒體,鈦媒體攝影師/孫林徽 編輯/陳拯 視訊/田毅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