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遊戲監管任重而道遠
職是之故,中國網路遊戲行業亟待提升自己的行業倫理,必須對資本驅動下的“不問對錯,只求擴張”行業倫理做出改弦更張。
8月30日,根據教育部等八部門關於印發《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的通知,國家新聞出版署將對網路遊戲實施總量調控,控制新增網路遊戲上網運營數量,探索符合國情的適齡提示制度,採取措施限制未成年人使用時間。
就在8月中旬,彭博社曾報道,由於中國國家機構改革,相關監管機構已凍結網路遊戲版號的備案與審批,凍結時間不少於五個月。從國家新聞出版署近日釋出的網路遊戲總量調控公告看,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對彭博社相關報道的驗證。
過去五個月,按照此前監管機構每月700款左右的版號審批量,中國網路遊戲行業大約缺失了近3500款獲准進入市場的新遊戲,這對於整個中國網路遊戲行業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幾乎所有的網路遊戲公司,無論規模大小,都有新遊戲無法上線、老遊戲玩家出逃,普遍出現青黃不接的局面——增速下滑、收入下降、市值下跌。騰訊二季度財報更是直言該季度騰訊智慧手機遊戲業務營收環比下降19%,原因在於熱門戰術競技類遊戲尚未商業化及新遊戲的釋出排期影響。有輿論稱,中國網路遊戲行業進入了冰凍期。
在這段中國網路遊戲行業前所未有的艱難時期,為網路遊戲公司和相關渠道代言的輿論此起彼伏,其核心觀點認為網路遊戲監管應遵循市場規律,要讓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來決定誰留誰走,遲遲不恢復網路遊戲審批將重創中國網路遊戲產業。
眾所周知,網路遊戲是一種特殊的商品。它給玩家帶來愉悅的同時,也會產生負外部性。這種負外部性不僅僅侷限於對兒童青少年視力的傷害,更重要的是其成癮性,這也是它與一般商品的本質區別。現有網路遊戲設計模式是建築在深刻洞悉和掌控人性弱點之上。在網路遊戲的世界裡,人性的弱點通過網路遊戲的成癮機制極致放大。
網路遊戲成癮機制大致可以分為三方面,首先,就生理層面而言,網路遊戲無疑採納並運用了腦神經科學研究成果。網路遊戲能刺激大腦的獎賞中樞,促進多巴胺等神經遞質的釋放,增加玩家的快感以致產生依賴,最終導致腦結構變化,進而導致成癮。其次,情緒泛化、認知過程、動機以及條件反射和行為強化等構成了網路遊戲成癮的心理機制。再次,社會方面,網路遊戲的生產者和經營者根據以青少年為典型的玩家身心特點,為他們量身定製各種網路遊戲,對玩家產生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基於上述成癮機制,許多成年人都會深陷網路遊戲無法自拔,何況未成年人。後者更是缺乏對網路遊戲成癮的認知及其後果承擔的能力。
故而,單純用市場的法則來闡釋如何監管網路遊戲,掩蓋了網路遊戲的負外部性。事實上,作為新興行業,中國網路遊戲行業對於自身擴張的本能,從其開始之初,便是在缺乏正確價值理念引領的背景下野蠻生長。也因此,網路遊戲普遍充斥著色情、暴力、賭博等諸多不法元素。換言之,正是依憑吃透玩家不能自制這一點,中國網路遊戲產業才得以做大做強。根據《2017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2017年中國遊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高達300億美元,並且在去年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遊戲市場。另據權威統計,2018年上半年,中國網路遊戲使用者規模已達5.3億人。
職是之故,中國網路遊戲行業亟待提升自己的行業倫理,必須對資本驅動下的“不問對錯,只求擴張”行業倫理做出改弦更張。
同時,這些年來,針對網路遊戲的社會危害,政府也為之付諸種種努力,巨集觀層面大到於2012年頒佈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微觀層面細至各個部委及相關職能機構出臺的各種通知、意見,都對網路遊戲行業做出了條分縷析的治理與規範。然而,政府的上述管理措施並未取得顯著成效。儘管權威機構沒有給出網路遊戲成癮資料,但從人們的切身經驗判斷,網路遊戲成癮現象,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演愈烈。
國家新聞出版署將對網路遊戲實施總量調控,不啻為重新審視並理順網路遊戲監管體制與機制的絕佳契機。總體目標就是,改變以往多頭管理、政出多門的尷尬監管環境,樹立網路遊戲產業的健康標準。在此,政府切不可再唱監管獨角戲,監管獨角戲存在道德風險,不排除監管機構中手握權柄者的尋租行為。應讓玩家、家長、學者乃至全社會共同參與到發現網路遊戲監管規則與健康標準的過程中來,尤其需要倫理學者的深度參與,因為倫理價值是中國網路遊戲最為缺失的一環。當然,這一過程會非常緩慢,短期內可能損及網路遊戲產業,但決不能迫於市場輿論壓力,再次迴歸到之前高歌猛進的產業政策。
另外,如下幾個具體問題供決策層及全社會參考,這也是部分有理想的網路遊戲從業者的心聲。第一,制定網路遊戲的成癮標準,這是基於網路遊戲公司後臺實際運營資料,為科學化的管制提供具體的操作手冊。特別是要分清楚留存率(所謂留存率,指玩家接觸某款網路遊戲後,在一定時間內保留接觸該遊戲的比率)與時長的區別,成癮在於時長,而不是留存率。第二,實施網路遊戲分級制度,類似於電影分級制度,主要目的是防止未成年人隔絕於某些不適合於他們的網路遊戲。第三,倡導獨立的、小眾的、具有正向價值觀的網路遊戲,其版號審批給予綠色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