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News 公開運營細節：人類編輯大於演算法
編者按：Apple News的app裡5篇頭條新聞是人類挑選的。30個以前在知名媒體工作過的記者、編輯，分佈在不同時區，審閱上百篇文章，討論決定哪些能上頭條。
今年，蘋果公司的許多員工搬進了加利福尼亞州庫比蒂諾市造價高達50億美元的新總部。位於 蘋果舊總部以西一英里處，而新總部可以說並不具有矽谷氣質。
在三樓一個安靜的角落，蘋果公司正在打造各種新聞編輯室。 大約十幾名前記者坐在這些不起眼的辦公室裡，去做許多其他科技公司多年來留給軟體做的事情：挑選數千萬人即將閱讀的新聞。
8月下旬的一個早晨，Apple News的主編Lauren Kern正與一名副手一起討論蘋果News App的五條頭條新聞，該應用釋出於三年前，預裝在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的每一支iPhone上。
當天各個新聞網站上的重大新聞是司法部支援對哈佛大學採取肯定行動訴訟的新聞，這條新聞很重要，Kern的副手，紐約時報前編輯（蘋果以隱私為由要求為他匿名），他和Kern很快就確認了這是當天的頭條新聞，在閱讀了幾個版本之後，他們選擇了華盛頓郵報的報道，因為這篇報道為新聞的重要性提供了最豐富的背景和解釋。
另一條新聞獲得了廣泛的報道：佛羅里達州州長在競選第一天惹上了種族歧視麻煩。Kern和她的副手說，他們想要一篇能夠深思熟慮地討論這個主題的文章，因為種族是一個敏感話題。 他們選擇了一篇細緻入微的邁阿密先驅報的報道，文章評論了該事件，以及相關背景和相關爭論。
他們還選擇的重要新聞包括的CBS的約克麥凱恩紀念儀式新聞視訊，關於Serena和Venus Williams在美國公開賽上面對的SB Nation故事，以及彭博社一篇關於20小時飛行的特寫。 Kern說，她的團隊的目標是將當天的頭條故事與較輕的報道混合，有時也有更長的調查報道，就和報紙的頭版一樣。 他們選擇的內容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當天早上由紐約的三位編輯整理的競品列表，他們仔細閱讀了國內新聞網站的主頁和移動端的推送，以及數十篇來自紙媒的文章。
“我們對我們新聞“策展”(curation)給予瞭如此多的關注和思考，”43歲的Kern說，他曾是紐約雜誌的執行主編。 “很多人都知道這一點，但只有我們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一責任。”
Apple News服務大約有9000萬長期讀者。谷歌，Facebook和Twitter都因其對資訊傳播的問題受到各種爭議，但到目前為止，蘋果沒有捲入其中。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雖然矽谷的同行依靠機器和演算法來挑選頭條新聞，但蘋果卻使用Kern這樣的專業人士。
這位前記者悄然成為英語媒體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她和她的副手為Apple News選擇的新聞故事每篇都會有超過一百萬次的點選量。
他們的工作使關於這家矽谷巨頭究竟是媒體還是科技公司的爭論變得複雜。谷歌，Facebook和Twitter一直堅稱他們是技術公司而不是事實的決定者。Facebook CEO 馬克扎克伯格等人在人工智慧方面投入了大量資金，以幫助他們對虛假新聞和基於事實的資訊進行區分。 然而，蘋果公司以人為主導的方式毫不掩飾地走向了另一個方向，表明媒體的感性也能夠與一家科技公司共存。
蘋果的這一戰略風險很大。雖然該公司長期以來一直用人來策劃其App Store的內容，但用在新聞上更具爭議性。這家以保密著稱的公司也沒有透露誰在為Apple News挑選內容以及這些人如何避免偏見。
經過對訪談條款的談判，蘋果公司首次同意讓“泰晤士報”記者瞭解Apple News的運作方式。
蘋果對該產品有著雄心勃勃的計劃，蘋果允許內容提供方在其應用中投放廣告，蘋果將獲得30%的廣告分成。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公司很快就會在其應用中以固定月費提供數十種雜誌訂閱，類似新聞界的Netflix，知情人士因為他們沒有得到授權公開發言而拒絕透露身份。據知情人士稱，蘋果還希望能夠將一些日常新聞出版物（例如“泰晤士報”，“華盛頓郵報”和“華爾街日報”）打包到應用中。
蘋果公司的高管們隆重地宣稱，他們希望幫助拯救新聞業。 “蓬勃發展的新聞自由對於公眾的知情權至關重要，公眾的知青對於民主的運作至關重要，而Apple News可以參與其中，”Kern女士說。
但早期的跡象表明，蘋果並不是該行業的救星。許多內容提供方在Apple News上幾乎沒有做過廣告。根據與九家新聞機構的高管的談話，許多機構都經歷過谷歌和Facebook對其行業的顛覆，許多內容方都對蘋果公司持謹慎態度，其中許多公司拒絕發表評論，因為他們擔心會惹惱這家萬億美元市值的企業。 一些人樂觀地認為，蘋果可能是一個比其他科技巨頭更好的合作伙伴，但他們對讓這家公司成為讀者的門戶十分謹慎。
Apple News app截圖
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教授、The Journal、彭博社和其他出版物的前編輯Bill Grueskin說：“蘋果公司給予的東西，蘋果公司隨時都可以拿走。” 他說，一旦讀者接受了從蘋果的應用看新聞的習慣，新聞機構就會意識到：“自己受蘋果公司的支配。”
“狂野之地”
幾十年來，報紙與訂戶建立了最直接的關係：寬幅印刷品和小型畫報報道新聞，將其打印出來並送到你的家門口。
然後網際網路來了，谷歌和Facebook成為媒體和讀者之間的中間人，同時利用這一地位統治了數字廣告業並摧毀了報紙的廣告商業模式。
谷歌和Facebook在新聞業中崛起，部分是由於演算法提供了巨大的規模效應，使他們能夠從數千個來源向數十億使用者展示上千萬篇文章。這些演算法主要是為了讓使用者保持活躍度和增加點選，這意味著他們傾向於向用戶推廣吸引點選和轉發的帖子，這通常意味著標題黨、花邊新聞，高度黨派性或徹頭徹尾的虛假內容。
（一位谷歌發言人表示，該公司旨在通過篩選內容方，來避免錯誤資訊。她補充說，谷歌今年開始幫助新聞機構銷售付費訂閱。一位Facebook發言人表示，該公司幫助內容方吸引更多讀者，賺取廣告收入，她說，Facebook的演算法最近降低了標題黨文章的權重。）
這一訊息幾乎沒有引起關注。 三個月後，蘋果釋出了一個不尋常的新功能：由編輯選擇App的頭條新聞，而不是演算法。
在2016年總統大選之後，美國人瞭解到，黨派網路噴子和俄羅斯特工利用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向選民傳播製造分裂的資訊，玩弄科技公司的演算法，這引發了科技公司對媒體、社會的影響討論。為了更好地監管網站，這些公司承諾招聘更多審查和監控員工，並新增更多演算法。
蘋果表示，仍然相信人的優勢。
在談論Apple News時，Kern的上司、蘋果公司應用主管Roger Rosner說，“我們對網際網路上的內容負責，”。 “我們不應讓它成為一片狂野之地。”
“通過氣味測試”
為了建立新聞編輯室，蘋果需要新聞業從業者。 從2015年開始，蘋果開始挖“泰晤士報”，“華爾街日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和Bleacher Report（美國著名的體育媒體）等傳統媒體的編輯。一位蘋果招聘人員找到了紐約雜誌的後起之秀Kern女士來領導這個團隊。
Kern出生於俄克拉荷馬州阿德莫爾市，父母是聯邦法官和The Daily Ardmoreite的前記者，1996年在賴斯大學就讀期間，她進入新聞業。 2004年，她以編輯的身份加入紐約雜誌。
“她擁有幾乎所有優秀的品質。”紐約雜誌主編Adam Moss談到Kern的新聞判斷，新聞理念和職業道德時說。
Moss說，去年，Kern來到他的辦公室時說，得到了蘋果邀請自己加入的訊息。
“我告訴她，'你為什麼要去蘋果？'”Moss回憶道。 “憑藉Kern所擁有的文學能力和藝術技巧，進入一家真正由工程師主導的公司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情。”
Kern說這是一個站在對立面幫助新聞業的機會，去科技公司當然也有高薪，她沒有透露具體數字。 她從布魯克林搬到矽谷房價最昂貴地區之一，在那裡她買了13年來的第一輛車，為她的兒子買了一隻名為Leo的金毛獵犬，還有一個寬敞的房子，後面帶有雞舍。 （她打算把雞舍閒置。）
Apple News 團隊在蘋果位於加州庫比蒂諾的前總部
在採訪中，Kern很放鬆，但很在意事實的準確性。她的朋友和前同事稱她非常專注於兩件事：她的兒子和她的工作。
“她有著高管的頭腦。我認識的大多數記者都是非常糟糕的管理人員，“紐約雜誌的前同事Noreen Malone說。 “Lauren有很清晰的思路。”
現在，Kern女士領導著悉尼、倫敦、紐約和矽谷的約30名成員的團隊，都是前新聞行業從業者。 他們花時間在網際網路上閱讀新聞，每天從內容方那裡挑選100到200篇報道，並討論哪些文章應該重點推薦。
最終，他們選擇五篇文章作為App內的頭條，前兩條也顯示在iPhone主屏左側的顯眼位置中。此外還策劃雜誌風格的專題報道。根據新聞變化，通常每天更新五次或更多。倫敦的編輯通常選擇篩選出第一組新聞，然後由紐約和矽谷的編輯接手，趕在（不同時區的）人們早晨上班前發出
Kern女士說，她優先考慮準確性而不是速度。 8月份，一名24歲的槍手在佛羅里達州傑克遜維爾舉行的遊戲比賽中殺死了兩個人。谷歌新聞，Facebook和Twitter的許多新聞稱，槍手憎恨特朗普總統，這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細節，有助於新聞傳播。
在Apple News上，關於這一事件重要報道沒有提到這個細節。Kern告訴同事，在大規模槍擊事件發生後一定要特別警惕。 “每次槍擊事件發生後，總會有'這個人與恐怖組織聯絡'這類訊息傳出，然後事實證明是謠言，”她說。 她的判斷是正確的：幾天之內，凶手對特朗普的仇恨被證明是謠傳。
這種做法也導致Apple News在12月沒有報道美國廣播公司的重磅新聞，內容涉及羅伯特·穆勒對特朗普在競選活動與俄羅斯關係的調查。該調查稱，前國家安全顧問Michael Flynn準備證明特朗普曾指示他在2016年競選期間與俄羅斯官員聯絡。 在ABC新聞撤回之前，谷歌，Facebook和Twitter推動了該新聞在整個網際網路大肆傳播。（美國廣播公司新聞發言人表示，蘋果提供的新聞沒有不準確之處。）
Kern說，她和她的團隊沒有跟進這條新聞，因為他們不相信。 為什麼？ 她說，這種新聞判斷不是可以融入演算法的公式。
“我的意思是，這就像你讀了一個故事，但你嗅出了其中的問題，”她說。
Kern說，Apple News也努力向讀者提供政治辯論雙方的意見。在六月份公佈了一個關於中期選舉的特別欄目時，它強調了福克斯新聞和Vox是合作伙伴。 蘋果公司表示，在Apple News閱讀左翼媒體和右翼媒體的讀者一樣多。
儘管如此，編輯仍有可能產生偏見，或者有被批評懷有偏見。保守派政治家和專家（包括特朗普），近年來一直批評谷歌，Twitter和Facebook，指責他們壓制右翼的聲音。這些公司試圖通過演算法來控制輿論。
Facebook在2014年招聘員工挑選網站上突出顯示的“熱門話題”。但在2016年，前員工表示Facebook有自由主義偏見。 三個月後，Facebook解僱了人工編輯並讓演算法接管。
Kern不認為演算法是避免偏見的唯一方法，因為偏見也可能存在於程式碼當中，例如給一家媒體機構打上自由主義或保守主義的標籤。她認為儘管人也有各種偏見，但也是避免偏見的唯一方法。
“我們密切關注新聞動向，以及哪些是重要的新聞，”她說。 “目前來看，這是唯一的解決方式。”
Apple News並非所有的新聞都是人工挑選的。演算法仍然根據使用者的關注和熱點推薦新聞，例如體育，汽車或娛樂等主題。在Kern團隊挑選的五條熱點新聞下面，還有演算法挑選的五條“趨勢”新聞。這些文章大多關於特朗普或其他名人，也有花邊文章。
不是新聞業的解藥
蘋果管理層表示，他們相信，Apple News不僅可以解決人們在網際網路時代消費新聞的問題，還可以成為新聞業和民主的生命線。
Rosner說，“從一開始，CEO庫克就表示我們有責任幫助新聞業，” “這對民主至關重要。”
而在新聞業，人們普遍懷疑一家科技巨頭能拯救這個行業。
九家新聞機構的高管們表示，他們希望Apple News能夠幫助推動新聞業務的發展，但對此持謹慎態度。來自主要新聞網站的人士表示，Apple News很快就成為了一個重要的流量來源，在某些情況下超過Facebook，今年Facebook改變了演算法，降低了媒體的曝光量。
紐約雜誌首席產品官Daniel Hallac表示，自去年12月以來，Apple News的流量增加了一倍，現在佔該雜誌網站訪問量的近12％。 來自Facebook的流量下降了約三分之一，佔訪問量的8％，而谷歌的份額略微增加，佔近一半的網站流量。 “我對Apple News的前景很樂觀，”他說。
雖然帶來了流量，內容提供方仍然受限於蘋果的條款。 Apple News的讀者通常會使用蘋果的App，限制媒體機構瞭解使用者資料並限制了廣告收入。 Slate上個月報道稱他們Apple News的讀者在過去一年中大致增加了兩倍，但平均而言，自家網站上的50000次瀏覽量收入比Apple News上600萬次瀏覽量獲得的收入更多。
蘋果高階副總裁埃Eddy Cue表示，內容方可以在Apple News的文章中自行投放廣告並保留全部收入。 “這非常罕見，”他說。 他指出，大多數內容方都會利用這一功能。 如果廣告是蘋果銷售的，蘋果將獲得30%的分成。
但新聞出版商表示，為Apple News銷售廣告很複雜，而且由於缺乏客戶資料，廣告商的興趣有限。 Slate還將其問題歸因於Apple所放置的廣告收入微不足道。 Apple最近讓內容方更容易投放廣告，但Cue承認Apple在廣告方面做的不是非常好或者不是很感興趣。
另一個潛在的問題是，Apple News對規模較小的內容方幫助不大。 今年7月，佛羅里達州最大的報紙Tampa Bay Times的外部網路流量中谷歌佔79％，Facebook佔20％。 蘋果只佔1％。
Facebook，谷歌和蘋果三大平臺當中，蘋果可能對區域和地方媒體關注最少。
Kern表示，當本地新聞引發全國性關注的時候，她和她的團隊也會重視。但大多數時候，Apple都會優先發布全國性媒體的新聞。
Cue表示，蘋果最感興趣的是幫助內容方銷售付費訂閱。 Apple News現在可以讓使用者輕鬆付費訂閱，許多iPhone使用者都錄入了信用卡，可以方便進行支付。
但隱憂仍然存在，付費訂閱第一年，蘋果公司將拿走30％收入，之後每年15％。 相比之下，谷歌是5％; Facebook為零。 與Google或Facebook不同，蘋果直接與客戶建立關係，並拒絕分享使用者的電子郵件地址。
鑑於這些條款，一些新聞機構高管表示，Apple News可能會蠶食未來的付費使用者，使新聞機構的收入減少，擁有的客戶的資料也更少。
Cue表示，蘋果公司主要為那些本來不會付費的讀者提供服務，其收入份額“相對較小”，部分原因是為了抵消其成本。 “這不是一項非常賺錢業務，”他說。
4月，蘋果公司收購了Texture，這款應用上讀者每月支付10美元購買約200種雜誌。 據熟悉其計劃的人士稱，該公司現在計劃將該服務納入Apple News，大幅擴大其業務範圍。
考慮到蘋果的野心和編輯團隊的擴大，它是否會開始採寫新聞，而不僅僅是彙總？
“我們不會談論未來的計劃，但這肯定不是我們打算做的，”Rosner說。
是否存在這種可能性？
“誰知道呢？”他說
36氪經授權編譯自《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