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親述：在亞馬遜做倉庫工人，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編者按：作為一家龐然大物，亞馬遜的業務覆蓋範圍極廣，但倉庫才是將它的數百萬客戶和數億件商品和服務連線起來的橋樑，作者和亞馬遜的各個層級的員工打交道，試圖找到在這樣一家科技巨頭的“橋樑部門”工作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本文作者 Brendan O'Connor ，原文標題 Warehouse Worker: “I Don’t Have Energy to Do Much Else Aside From Amazon.”
插圖：Glenn Harvey
亞馬遜市值將近1萬億美元，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這家總部位於西雅圖的零售巨頭僱傭了60多萬名員工，在北美運營著100個分揀和配送中心，有時每天向客戶傳送多達100萬件商品。但是亞馬遜不僅僅做零售，它還出版自己的書籍和漫畫，為電視節目和電影提供資金，在德克薩斯州還經營著一家風力發電廠，製造機器人，發行音樂，提供醫藥服務和網路服務。這還不包括它高調收購的公司——包括Twitch、IMDb、Zappos和Whole Foods等——所提供的各項業務。
幾乎所有人都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和亞馬遜產生交集。但在這樣一家龐然大物內部工作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呢？在接下來的幾周內，我們將與亞馬遜各個層級的員工進行交流，以找出答案。
亞馬遜零售業務的核心是倉庫，倉庫是其電商網站上銷售的數十億件商品與數百萬客戶之間的交匯點。亞馬遜在美國國內運營著386家物流設施，在全球運營著847家，配送基礎設施的面積近2.13億平方英尺。亞馬遜的大部分員工都在這裡工作，要麼是全職，要麼是合同工。這些工廠的人員流動率非常高——該公司宣佈，僅在上個假期，就將僱用10萬名季節性工人。
儘管亞馬遜去年將倉庫工人的最低時薪提高到了15美元，但一手報告顯示，這些倉庫工人的工作環境可能非常艱苦。工人們的時間被嚴格控制，有些人甚至不允許上廁所，有時甚至在瓶子裡小便。設施內的溫度從極熱到極冷不等。在新澤西州的一個倉庫裡，一臺失靈的機器不小心刺穿了某個容器，導致其中的驅熊劑洩露並被54名工人接觸，其中24人不得不住院治療，一人傷勢嚴重。根據美國國家職業安全與健康委員會（ National Council for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 ，COSH）去年釋出的一份工作場所安全報告，2013年至2018年間，有7名在亞馬遜倉庫工作的工人死亡。
在一封電子郵件中，亞馬遜的一位發言人對這些描述以及這些數字的準確性提出了質疑。他們寫道：“COSH運營的資金是由工會和其他利益團體的私人聯盟組成的委員會提供的。亞馬遜為自己的安全記錄和成千上萬的工作人員們感到驕傲，他們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創新方法，讓公司變得更好。”
“這些（對亞馬遜工作環境的指責）都是基於歷史上糟糕報道的陳詞濫調，拼湊在一起，以惡毒的用心編造的虛假故事，”發言人表示，“我們鼓勵每個人都通過預訂來我們這裡體驗一下在亞馬遜物流中心工作的感覺。”
12月初，我採訪了一位21歲的亞馬遜倉庫員工，她在要求匿名之後暢談了自己在兩家不同倉庫工作的經歷。在匹茲堡郊外的某個地方，她是一名物流助手，負責貨物的堆放和包裝。在過去的四個月裡，她一直在肯塔基州的一個“分揀”部門工作，負責裝卸卡車，時薪為15美元。她說，她期待著有一天倉庫工作被自動化取代。她表示：“要麼是機器來完成這些工作，要麼是我們坐在那裡手工整理所有（的包裹），我不希望未來還是這樣。”
你是如何開始在亞馬遜的工作的？
我想我是從親戚那裡聽說的。在匹茲堡，我祖母跟我說那個地區的亞馬遜在招聘，應該是辦公室工作。我查了一下，不是辦公室的工作，而是倉庫的零工。但當時我沒有工作，所以我接受了這份工作。所以當初幹這份工作的初衷更像是，“哦，這附近有個亞馬遜啊，不錯，讓我去試試看。”去了亞馬遜之後，我成為了兼職助理。目前，這是我唯一的工作，因為我實在沒有精力去做副業了。
你覺得分揀部門和物流助手的工作異同是什麼？
我在分揀部門的工作就是把箱子裝上卡車，然後把卡車上的箱子卸下來。這在和匹茲堡時的任務不同。在那裡，我們所做的就是把包裝好的托盤裝滿，然後我們把包裝好的托盤拿去放在一個臨時區域，由其他人處理，負責裝箱或者搬上卡車之類的吧。分類更需要動手操作，活兒更多一些。
你每週工作多長時間？
正常情況下，他們讓我每週工作24小時。但其實變動範圍很大，從18到30小時都有可能，每小時的薪酬是15美元。目前，我掙的錢足夠維持生活。我想，從經濟上講，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但這麼說吧。照目前的情況，我每次其實付了賬單之後也是捉襟見肘。我不知道薪酬和工作時間的確切數字，但目前我能勉強應付生活。
你認為為什麼讓亞馬遜給員工支付每小時15美元的最低時薪這麼困難？
我個人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但為什麼實施起來如此混亂呢？我只能猜一下，作為一家公司，亞馬遜唯一的目的是什麼呢？當然是賺錢。我得說這個沒什麼毛病，但是說實話，如果你賺了那麼多錢，我覺得你不能跟龍一樣把這些財富都藏起來。你如果把所有的錢都藏起來的話，這些錢似乎就毫無用處了，不是嗎？
Bezos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可以給他的員工支付合理的工資。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工資不怎麼合理，因為我結餘的錢並不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當你的淨資產達到數十億美元時，你應該能給人們支付合理的工資。
你是Amazon Prime會員嗎？
我是的。
你是否曾經和你的經理或者其他同事談論過有關亞馬遜或者Jeff Bezos的新聞？
我倒沒怎麼談過，不過我幾乎可以肯定地告訴你，辦公室裡上上下下絕對都對這個感興趣。
你認為這是因為倉庫裡的人都忙得沒時間停下來說話嗎？
非常有可能。上級讓我們一刻也不能閒下來。他們把我們的時間分成四個小時。例如，我從晚上7點工作到11點。有時候也會靈活地調整時間，搞什麼彈性工作制，這取決於包裹的傳入量。如果工作量太大，他們會給我們延長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完成更多的事情。如果包裹不多的話，他們也會讓我們多放鬆一個小時，或者30分鐘，或者45分鐘，或者15分鐘，或者類似的時間。但如果他們決定讓我們幹到底，我們就得不到休息。
彈性工作制，怎麼個彈性法呢？
一般來說，旺季包裹量巨大的時候，亞馬遜會僱傭一大群人，在需要的時候靈活應變。彈性工作制基本上就是增加一個小時的工作時間。正常情況下，我上四小時班，但當他們要求再彈性工作一小時的時候，我就得上五小時的班了。
那如果你說自己不想加這一個小時的班了，會怎麼樣？
亞馬遜實行積分制。比如，如果你在一小時內遲到，你就得0.5分。如果你遲到一個多小時，你就會得到1分。如果你整班基本都沒來，那就被記上1.5分。如果你攢夠了5分，他們會給你一個出勤警告，基本上是說，“嘿，你要被開除了，因為你的出勤率太差了。”如果你攢夠了6分，他們就會立即開除你。所以，如果我提前一兩個小時離開的話，他們就會給我記下這些分。我不確定所謂的彈性工作制算不算計劃的一部分。但如果我說我不想加班的話，我猜他們要麼會說，“不，對不起，你必須繼續工作”，要麼會說，“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直接下班，但你要知道你會因此被記上幾分。”
除了出勤和遲到，他們還會給其他事情打分嗎？
不，這些分數只是針對出勤率的。我想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讓你把你開除掉，但我不想知道是哪些方法，一旦我知道了，我可能就失業了。
在過去的兩年裡，你對亞馬遜的看法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知道，關於亞馬遜的倉庫工人們存在著一些關於低工資、劣質倉庫的不滿、抱怨以及閒言碎語，我是從小道訊息聽來的。我對一個朋友說，“哦，你應該在亞馬遜上買這個”，他們就會說，“哦，不，我抵制亞馬遜，因為亞馬遜給工人們的待遇實在太不好了。”我說，“對不起，實際上我的工資還算不錯。工作時間安排也不錯，工作的也很開心。”
總的來說，這是相當積極的，因為你可以看到它的內部運作。從物流的角度來看，確實很有趣。看看它使用的技術，諸如此類。總的來說，我覺得一切都很好。當然，與任何公司一樣，亞馬遜也存在一些問題。在亞馬遜裡，有一個類似“群眾之聲”的留言板，你可以在上面寫些東西，幫助管理層實現變革。
那這個留言板上都反映了哪些群眾之聲呢？
缺乏裝置，托盤千斤頂不夠，膠帶槍不夠用，存在一些技術上的小問題。顯然，管理層在糾正這類問題上的速度相當慢，因為我曾見過相同的抱怨出現了7次，比如，“嘿，這行不通”，“嘿，這個還是不管用”，“怎麼還是不起作用”，“為什麼不把它修好”這類的抱怨。
這些倉庫中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自動化？
大多數事情都是已經自動化了，至少在入庫和出庫時是這樣。你在入庫所做的就是把包裹放到傳送帶上，讓它運送進系統就行。出庫的時候，你要把箱子搬到卡車上去。
總的來說，你是否覺得流程中自動化的部分會讓你的工作變得更容易?
總的來說，我完全贊成倉庫的自動化，因為要麼是機器來完成這些工作，要麼是我們坐在那裡手工整理所有（的包裹），我不希望未來還是這樣。雖然有可能會出現機械故障和技術故障，但畢竟是機器，在所難免。而且話說回來，我覺得機器往往比那些疲勞或思維不正常的人準確得多，你知道，人們很容易就會把事情搞砸。
編譯組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