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下的子彈
這是一個主題為“變化”的時代,沒有誰能置身事外,求一個左右逢源。
被騰訊壟斷許久的即時通訊(IM)領域,最近因為子彈簡訊的出現,起風了。
這款由錘子科技投資、羅永浩親自“帶貨”的App 8月20日上線,僅用7天就完成1.5億元A輪融資,半個月下載量突破700萬。
被羅永浩牛皮吹上天的網際網路產品不少,如閃念膠囊、錘子便籤,沒見哪個像子彈簡訊這般炙手可熱。
與之相對的一組資料,則透露出了一絲波雲詭譎的氣息。
進入2018年後,微信一改相對穩定的狀態,更新頻次多到令人咋舌。其中,從2018年3月1日到5月25日,微信共完成了22次更新,涉及37處變化,平均每3天不到就會進行一次更新——這樣的更新頻次,通常只會出現在尚不成熟的新App身上。
一股隱形的力量正在蓄勢,它製造著大佬的焦慮,託舉著子彈簡訊浮出水面,猶如海上冰山微微露出的一角。
輪迴
在鼓吹新產品這件事上,羅永浩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8月底錘子新品釋出會前夕,他竟然提醒觀眾,要戴好“尿不溼”,因為很容易被“嚇尿”。隨後推出的子彈簡訊,則被他描述成了一個“超高效率的、次世代的即時通訊工具”。
從功能上看,子彈簡訊與微信最大的不同在於互動邏輯。
具體來說就是,子彈簡訊強化了“按住說話”這種類似對講機的互動方式,並簡化了操作步驟。
比如 語音輸入入口 不再隱蔽,使用者講完後直接上滑即可將資訊以“語音+文字”的形式發出。文字由系統自動識別翻譯而成。
使用者可以直接在對話列表頁檢視對方發出的資訊,並進行語音回覆,無須進入聊天介面,減少了操作層級。
對於資訊發出者來說,講話要比打字快得多;對於資訊接收者而言,讀文字的效率則更高,一段1分鐘的語音,轉換成文字可能十幾秒就能讀完。
但這樣就能撼動微信的江湖地位嗎?子彈簡訊開發團隊快如科技聯合創始人郝浠傑,急忙跳出來解釋說,子彈簡訊無意挑戰微信,“我們要做一個專注辦公溝通的本地化產品。”
郝浠傑主動示弱,試圖“勸離”圍觀群眾,但是使用者下載後匯入手機通訊錄的環節,卻暴露了子彈簡訊不甘心辦公場景的野心。
微信乃至整個騰訊系最核心的資產是關係鏈。當年和微信同場競技,致力於沉澱社交關係鏈的IM多如牛毛,有新浪UC、網易泡泡、MSN、Tom-Skype、阿里旺旺、移動飛信、雅虎通、百度HI、人人網客戶端等,後臺一個比一個硬,卻全都鎩羽而歸。
根本原因在於, 使用者遷移社交關係鏈的成本極高 。騰訊用QQ建立的護城河,到了微信時代依然有效。正如梅花天使創始人吳世春所言:“當微信已經做到了95分,競爭對手再如何優化,做到99分、100分,也難以撼動前者的地位。”
所以,近幾年的移動社交創業者,都不太重視沉澱社交關係鏈,因為努力也是徒勞。比如各類直播平臺,主播和粉絲一旦熟絡起來,雙方就加上了微信。
而子彈簡訊甫一出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奔著社交關係鏈做文章,直接站到了騰訊的對立面。
只不過,剛剛上線的子彈簡訊,何談99分、100分,簡直可以說只有59分!介面風格原始、功能單一、後端介面裸露,易被黑客盜取使用者資訊等。“喬布斯粉”、自稱對產品有潔癖的羅永浩,根本不是在優化,而是在簡化:能做減法就做減法,先減了再說。
微信剛面世那會,張小龍曾說:“微信的功能已經做到極簡化,競爭對手不可能超過了,因為我們做到了什麼都沒有,你要超過我們總要加東西吧,你一加,就超不過我們了。”
後來的結果證明,所有在微信基礎上再做創新的IM確實都沒有超過微信。但尷尬的是,今天的微信自己也不斷地在做加法,變得越來越重。
不管羅永浩這種簡化是否用力過猛——既然微信當年能以功能極為簡約的“瘦客戶端”形象,取悅那些已經厭煩功能臃腫、操作複雜的IM工具的人們,今天的子彈簡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機會呢?
前夜
或許是羅永浩過於浮誇,以至於看他鬧笑話,成為不少網友“一種喜聞樂見的娛樂形式”。比如子彈簡訊上線後,某知乎網友就“機智”地發現,子彈簡訊App原來是基於網易雲信SDK demo魔改的套殼聊天UI。
隨後,一大撥網友們義憤填膺地衝進羅永浩的微博,嚷嚷要討個說法。
先站出來說話的不是羅永浩,而是“被抄襲者”網易雲信CTO趙加雨:“雲信是專門提供IM和音視訊的PaaS產品,我們是專門提供技術支援的,平臺有幾十萬企業和開發者呢,不存在抄襲。”
隨後,羅永浩也在微博上一邊“回懟”一邊煽情:“感謝知乎科學家們,工作再累再辛苦,看到你們萌蠢的樣子都會覺得心裡滿滿的都是愛,都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實,子彈簡訊背後的技術支援方不止網易雲信,還有科大訊飛。 從某種程度上說,子彈簡訊橫空出世,其實是移動網際網路新技術節點到來的一次預告,是雲通訊和智慧語音技術走向成熟的標誌性事件。
不同於網易雲信的低調,科大訊飛這幾年躊躇滿志,頻頻亮相於公眾前,尤其是在找到了羅永浩這樣一位話題性十足的“代言人”之後。過去幾次的錘子科技釋出會,羅永浩都對科大訊飛的語音識別技術大加讚譽,以至於每次釋出會之後,後者的股價都應聲而漲。
儘管網易雲和科大訊飛所代表的技術並非最近才出現,但一項技術走向成熟是一回事,被有效應用則是另一回事。
正如微信,雖然也接入了語音識別,但文字才是其核心,這是兩種不同的邏輯起點。
而在雲通訊技術方面,一個不為外界熟知的資料是,網易雲信從2015年起步至今,所服務的產品已覆蓋使用者7億+,客戶包括新東方、小天才電話手錶、三隻松鼠、寶寶樹、百合網、鏈家、申通快遞等。其官網的自我介紹是,網易雲信已成為“通訊和視訊雲服務最強廠商”。
簡單來說,網易雲信就是向客戶提供基於雲的IM基礎構架和服務,使客戶簡單整合就能使自家App獲得IM和音視訊功能,應用場景包括直播聊天室、App內社交、企業內部通訊及客服等。
在即將到來的5G時代,資料互動量將成倍數增長,更靈活、輕便的雲通訊被認為是下一階段的主流。騰訊雲也掌握了這門技術,但顯然微信並沒有充分利用它。
具體到產品功能上,微信雖然意識到多終端資訊同步的必要性,在最新版本中已經增加了訊息同步的功能。但是,它是將手機上的記錄同步到電腦上,並沒有通過雲端。如果使用者在手機上解除安裝微信,電腦上就無法同步聊天記錄。而網易雲信,卻幫助子彈簡訊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多端資訊漫遊功能。
放在新一輪技術升級中看,不管子彈簡訊未來走向何方,開啟新世界的大門,已經是它最值得標榜的貢獻了。
野望
儘管老羅不遺餘力地為子彈簡訊吆喝,但是幕後大佬卻另有其人。
企查查顯示,5月2日,羅永浩和錘子科技雖然都參與了子彈簡訊數千萬元的天使輪融資,但子彈簡訊的實際控制人另有其人。在5月9日發生的變更中,子彈簡訊原股東張霽和郝浠傑退出,改為由自然人王力100%持股。
王力是何路神仙?企查查的公開資料顯示,此人是社交軟體陌陌的運營總監,同時還是上海陌陌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執行董事兼總經理。
如果再與陌陌科技是錘子科技的投資方這一事實聯絡起來,讓人不禁懷疑,子彈簡訊的幕後推手可能就是陌陌。
儘管陌陌科技公關回應稱,子彈簡訊“與陌陌無關”。但王力在入職時簽署了競業禁止協議,其在任內創立快如科技就已經違反上述協議。接下來,就要看陌陌科技追不追究這件事情了,畢竟這屬於“誰主張,誰舉證”的範疇。
不管陌陌是否站在了子彈簡訊的身後,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是,“社交夢”幾乎是中國所有網際網路巨頭的“共同夢”。 在新技術節點到來之際,一股暗流正在湧動。此時,入局者不與微信正面衝突,很難說不是一種策略。
比如悄然復活的米聊。
2018年6月,米聊團隊不聲不響地在MIUI論壇留下一張帖子,宣佈推出全新米聊,該版本優化了聊天的互動、擴充套件了廣播的內容,同時加入了趣味的小遊戲。隨後7月9日,在小米集團港交所上市當天的晚宴上,小米創始人雷軍宣佈,小米聯合創始黃江吉將回歸小米,負責一項重要的工作。黃江吉正是當年米聊的直接操盤手。
8年前,米聊第一版釋出時,雷軍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騰訊介入這個領域,那米聊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介入得越早,我們成功的難度越大。據內部訊息,騰訊給了我們3個月的時間。”
然而讓雷軍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1個月,騰訊就推出了重磅炸彈“微信”,負責操盤的是此前祕而不宣的張小龍團隊。後來的結果正如雷軍所料,米聊還沒來得及建立競爭壁壘,微信就藉助騰訊生態的優勢,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了全行業。
所以當新的技術節點又一次來臨之際,雷軍選擇低調復活米聊,或許正是希望拉大這一次的時間差。
相比米聊的低調佈局,阿里的策略則有些迂迴包抄的味道。儘管釘釘一度直搗騰訊大本營,在騰訊總部地鐵站和深圳晚報頭版高調地示威,迫得騰訊當月正式上線企業版微信,但事實上,釘釘已經有了沉澱企業社交之外關係鏈的能力,系統推薦“好友”的方式與微信無異。
加上京東、美團、百度、360、位元組跳動等紛紛都在打造內部IM,比如京東的咚咚、位元組跳動的Lark等。有了對內運營的經驗,一旦時機成熟,新一輪的IM大戰隨時可能爆發。
危情
不同於中國IM市場的壟斷格局,海外IM市場的產品更加多樣化,有Facebook Messenger、Snapchat、Skype、LINE等。
如果考慮到國內成人世界普遍使用的只有微信,這種被支配的現狀更加令人窒息。Facebook沒有正式入華,卻擁有中國註冊使用者約5400萬,足以體現出了一種驚人的社交渴望。
但無論是市場需求,還是技術紅利,都只是理論上的機會。
一炮走紅、兩週積累700萬用戶的子彈簡訊,已經明顯呈現出增速放緩的跡象。很多使用者發現,身邊用子彈簡訊的人太少,沒有互動可言。
這也讓羅永浩緊張。在融資還沒到位的情況下, 他就提前放出豪言要“6個月燒10個億(拉新),讓1億人匯入熟人關係鏈”。
外部的威脅同樣時刻縈繞在子彈簡訊的周圍。9月3日,子彈簡訊官方釋出訊息稱:剛剛過去的週末,子彈簡訊遭遇了一場有組織的大規模垃圾資訊攻擊,9月1日、2日的垃圾資訊量分別達到632 019條、493 161條,是8月31日的26倍和21倍。
並且很多垃圾資訊中,指向外部網站的連結都不能訪問。這是高度可疑的一種現象,不排除這是一場純粹惡意的攻擊。
目前,還不能確定是誰在背後捅刀,但是明面上的敵人卻是可見,也是最強大的——騰訊。其實,何止子彈簡訊,所有蓄勢新IM大戰的玩家,都不得不面對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騰訊是否會仿製?
“仿製”可能以兩種方式進行:一種借鑑其他新產品的一些功能,直接在微信的基礎上進行優化;一種是設計一款類似的產品,然後藉助騰訊龐大的流量優勢搶奪市場。
騰訊曾經無數次用以上2種方式,幹掉了它的潛在對手。但是這回,競爭涉及到了騰訊生態的核心產品,它還能再次上演微信成功仿製Kik(移動IM鼻祖)的橋段嗎?
從諾基亞到蘋果的改朝換代證明,每個時代節點下的創新,物件都是一個系統,而不只是產品本身。而“節外生枝”,則可能會遭遇強烈的排異反應。
——這是一個主題為“變化”的時代,沒有誰能置身事外,求得一個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