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可以不上市 但科技企業需要科創板
杜卿卿
[這就要求我們的企業更加重視供應鏈管理。比如拿出70%的資金與主要供應商合作,同時20%去扶持一個“備胎”,10%還要給“備胎”培養“備胎”,就是“721戰略”。]
華為創始人任正非21日的講話,在全社會引發了一輪中國科技發展的思考熱潮。他對資本的警惕態度,也引起了不少科技公司創始人的共鳴——“資本貪婪的本性可能會破壞理想的實現”。
“華為通過多年滾雪球式發展,體量已經足夠大,可以內部迴圈,拿出相當比例的收入來做研發。”世界經濟論壇(WEF)未來製造委員會主席倪軍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的獨家專訪時稱,但對於更多尚未建立起如此龐大生態的科技企業而言,還需要藉助外來資金去提升研發能力。
他同時相信,根據科創板的制度設計,是可以將“講故事”的企業與“真科技”企業區分開,找到那些有實力、真正做研發創新的企業。
《關於在上海證券交易所設立科創板並試點註冊制的實施意見》提出,重點支援新一代資訊科技、高階裝備、新材料、新能源、節能環保及生物醫藥等高新技術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推動網際網路、大資料、雲端計算、人工智慧和製造業深度融合。
倪軍對於人工智慧與製造業的融合發展有比較深入的研究。他認為,中國在消費場景的移動網際網路應用上確實全球領先,但這與工業網際網路、智慧製造業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消費移動互聯不是智慧製造
第一財經:科創板實施意見提出重點支援六大領域,並推動網際網路、大資料、雲端計算、人工智慧和製造業深度融合。現在許多企業身上都貼著“人工智慧”、“智慧製造”的標籤,但哪些才是真正的智慧製造企業?
倪軍:近兩年人工智慧(AI)炒得非常火熱,甚至有些過頭了。給人的感覺是似乎未來所有都會被AI取代。目前AI成功應用的領域主要集中在語音識別、人臉識別以及輔助決策領域。但這都不是智慧製造。
智慧製造,這個名詞比較“好用”。大家都說自己是智慧化,沒有嚴格的標準來判斷什麼是智慧化,有的將簡單的自動化等同於智慧化,有的將資訊化、視覺化等同於智慧化。
智慧化,最基礎的一個條件是有資料來源。在最底層構建裝置,然後以工業網際網路也就是物聯網,抓取資料並傳輸回來;第二,對資料進行視覺化,以曲線、圖表的形式進行直觀描述;第三,對資料進行深度分析、建模,將更有價值的資訊挖掘出來。根據應用場景不同,可以對機器進行自我調整、優化或輔助操作人員作出其他決策。
第一財經:現在我們的智慧製造,到哪一步了?
倪軍:將人工智慧應用於工業領域,國內做得不錯的,華為應該是最領先的,但它離工業應用還稍微遠一點。阿里、百度等雖然在其他商業AI領域做得不錯,但離真正投入工業領域就更遠了。
可以看到,很多國內企業都在往智慧化方向發展,但大家都還不太清楚什麼叫智慧化。通俗來講,智慧製造,就是你的裝置能夠自我感知,根據設定的KPI指標進行自我判斷,並自我優化和控制或預警。
這些KPI指標主要有四類:第一類,安全第一。有的企業最關注安全,比如高鐵、核電等領域,需要完全地安全。第二類,質量第一。有的企業對質量非常關注,無論如何不允許出次品。第三,成本控制第一。應用智慧系統之後,成本要降低。第四,效率第一。工廠規模越大裝置越多,協同提高效率、排除故障,對成本的影響就越大。另外,還有汙染控制指標、資源利用指標等。
第一財經:有人認為,中國藉助移動網際網路,已經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中實現“逆襲”,甚至說“杭州趕超矽谷”。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倪軍:我們已經毫無疑問處於第四次科技革命當中。前三次科技革命的驅動力分別是蒸汽、電力、計算機,而第四次是以大資料為基礎的推動力。
在過去幾十年間,製造業生產正規化發生了多次轉變。從美國福特創造的以降低成本為目標的“大規模製造”,到日本為主導的、關注成本控制同時關注質量的“精益製造”,再到美國、日本及歐洲國家推動的、關注品種豐富和多元服務的“柔性製造”,到2000年美國再一次創造出了關注對市場響應速度的新生產正規化“可重構製造”。
那下一個生產正規化是什麼?那就是“智慧製造”。目前主要參與方包括美國、德國、日本以及中國等。中國從2012年就已經成為世界第一製造業大國。
第一次科技革命的領導國是英國,第二次、第三次的領導國都是美國,這兩次科技革命也真正使美國成為超級大國。我們可以看到,美國、歐盟以及中國都希望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中爭做領頭羊。
不過,我們也在倡議,希望更多國家共同參與第四次科技革命,實現包容性發展,而不僅僅是幾個主導國家。
中國近幾年經歷的所謂移動網際網路浪潮,出現了很多商業模式創新類企業。但是,新一輪科技革命需要的是硬科技創新。消費移動網際網路沒有辦法幫助我們在第四次科技革命中佔據有利地位,它不是主導,只能是輔助。
資本市場的力量
第一財經:智慧製造是國家重點支援的領域,是否應該用更市場化的手段來支援?
倪軍:從資本角度來說,許多創投機構喜歡砸錢“種企業”,特別是網際網路企業,快速做大規模,然後拿到納斯達克去賣,未來還可能拿去科創板賣。但是從國家角度、社會發展角度而言,是希望資源流向真正具有核心技術的企業,提升我們的科技水平。
這就有一個矛盾。資本市場大部分是希望賺快錢的,以回報論英雄,但很多科技創新沒有長期研發投入,沒有實現成果轉化,是賺不到錢的。
我認為,上交所推出科創板,不要求企業一定盈利,只要證明聚焦前沿科技、有持續創新能力的,也可以上市獲得融資,這是一個很好的方向。但有一個前提就是,科創板能夠選出真正有實力、真正做科技的企業。
第一財經:你認為科創板能做到這一點嗎?
倪軍:我跟上交所負責科創板的管理層聊過,上交所很清楚科創板要選什麼樣的企業,但也比較擔心,如果企業進入科創板,流動性不足,依然融不到資金怎麼辦?新三板的發展經驗,也讓這一次科創板推出更加謹慎。
但我比較樂觀。因為目前推出的制度設計是可以真正找到那些有實力、真正做科技的企業的。
國家已經明確了重點支援的方向,但只符合大方向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在研發投入、研發成果等方面,都達到一定的指標。通過這些機制,起到一個過濾作用,將“講故事”的企業和真正做科技的企業區分開。
這些指標主要就是上交所在推薦指引中提出的“6個是否”。(是否掌握具有自主智慧財產權的核心技術,是否擁有高效的研發體系,是否擁有市場認可的研發成果,是否具有相對競爭優勢,是否具備技術成果有效轉化為經營成果的條件,是否服務於經濟高質量發展以及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可持續發展戰略、軍民融合發展戰略等國家戰略。)
第一財經:如任正非所說,資本是貪婪的,可能會影響科創企業實現理想。你認為上科創板對一家科技企業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倪軍:很多企業都是靠融資去做研發投入。華為拿出相當比例的收入來做研發,拿自己的錢去投資,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但對於一些還沒有像華為這樣能夠建立起一個完整生態、具備自我造血能力的科技企業來說,就需要藉助外來資金投入,去提升研發能力。
其實公司上市之後,所有東西都呈現在顯微鏡下,很多創業者或者企業家都不喜歡這種管制。但資本的支援可以讓科技企業成為更偉大的企業,創造更多之前不可能創造的東西。
第一財經:華為的“備胎”思路近日也引發高度關注。似乎一個很小的零部件,哪怕成本佔比微乎其微,卻也可能會成為最掣肘的部分。
倪軍:經過二十多年的製造業全球化發展,幾乎已經沒有一個東西是完全靠一個國家單獨生產出來的。
波音飛機不是美國一家制造的,是全球幾十個國家做的東西整合的。可能你手中這支圓珠筆,很多零部件都不是中國的。我們已經形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全球生態。
這就要求我們的企業更加重視供應鏈管理。比如拿出70%的資金與主要供應商合作,同時20%去扶持一個“備胎”,10%還要給“備胎”培養“備胎”,就是“721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