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餘承東,在護攔下莽撞突圍
2017 年秋天,安徽六安電視臺攝製組驅車前往深圳,在華為的辦公室裡採訪到了老鄉餘承東。訪談最後,餘承東提到華為終端業務全球第三、中國第一的成績,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記者乘勢追擊,試圖讓外號「大嘴」的餘承東再說一把豪言壯語。
記者先是問到:(華為)就像答考卷,不停要自己達到滿分是嗎?
餘承東卻突然謙虛了起來:沒有最好,只有更好,永遠不知足,不斷努力,在各方面我們感覺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記者聽著對面的老餘滿嘴空話自然不死心:最終要達到怎麼一個目標呢?
餘承東莫名笑了一下,爾後答道:這個實際上沒有止境,因為我們希望不斷前進、不斷改進,因為技術在創新、行業在變化,提升使用者體驗是一個沒有終點的馬拉松。
對於餘大嘴來說,這個問題是有標準答案的。「趕超蘋果三星,位列全球第一」的經典 Flag 早已經被他插遍了各個公開場合。誰也沒想到餘承東會在老鄉面前打起太極,愣沒讓記者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估計收工以後記者心裡該納悶兒了,我在網上看到的餘總,不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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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批大佬,是中國科技網際網路領域最重要的頂樑柱。他們多平民出身,積累了學歷、視野、技術、人脈和能力,然後在技術大變革時期平步青雲。
簡單列上幾位:
幾位大佬的個性可謂截然不同,以各自言行氣質,可以不嚴謹地將其分為兩大類:學院氣重的,和江湖氣重的。
李彥巨集 、雷軍 、馬化騰 、丁磊 四位,屬於典型的學院氣重的,對外的言行舉止相對謹慎溫和 ,即使丁磊偶有金句也是一副個性文藝青年的範兒,沒有絲毫的侵犯性;
馬雲 、張朝陽 、周鴻禕 、劉強東 以及今天的主角餘承東,則都是典型的江湖派,行事風格大開大合,說起話來也更豪放,時常因為放飛自我的言論登上頭條。
若這幾位大佬同桌飆酒,畫風是很容易想象的。學院派的李彥 巨集、雷軍、馬化騰大概會成為其他幾位圍攻勸酒的物件,馬雲一句「厚道的人酒量不會太差」就能讓雷軍喝個三大碗;
丁磊肯定拉著張朝陽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兩位不羈的文青自斟自飲外帶自娛自樂其他人都插不上話來;
大強子應該會是一副大哥做派,端起酒杯就是一句「是兄弟就幹」,然後一杯下肚不給你留任何機會,對面的周鴻禕恨不得你喝一杯我幹三杯,咱誰都別好過。
耿直的餘大嘴又能吹牛又有能力還愛懟人,怕是最不好招惹的那一個。他一拍桌子說你信不信我一口吹乾這一瓶,你還沒來得及質疑,人家分分鐘就先幹掉半斤。酒席散去你沒喝多少酒還敢發朋友圈裝X,肯定逃不了他實名評論狠狠懟你一頓,甭管你是同事還是友商。
笑話歸笑話,但餘大嘴好吹牛愛懟人的狂放性格,也確實給華為的公關部添了不少麻煩。吹牛的事兒說的太多,今天挑幾件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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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8 月,卸任華 為榮耀總裁一年半後的劉江峰,突然宣佈重回手機行業。他的新東家,是剛被賈躍亭收下的酷派集團。
釋出會前,劉江峰在朋友圈給自家釋出會預熱,說要和性格青年們一起「改變世界」。沒想到轉頭就被老同事餘承東狠狠教訓了一番:
「現在每個人動不動就說要改變世界。改變世界並不易,還是從改變自己做起吧!」
被 diss 的劉江峰心裡不服氣,釋出會那天,他特意將餘承東的吹牛言論掛了出來,狠狠侃了一番。
腦補內心 OS:不就是吹牛嗎,憑什麼你餘承東吹得,我劉江峰就吹不得?
劉江峰可不止被餘承東懟這麼一次。2015 年底,榮耀年銷售額破億,餘承東帶著大夥開開心心地喝了一頓慶功酒。酒過三巡餘總心情不錯,一激動在群裡發了這麼一條噁心人的訊息:
「榮耀前任的總裁(指劉江峰,編者注)離職,前前任的總裁(指徐昕泉,編者注)也離職了,我們榮耀今天怎樣?看看他們將來能夠做出什麼豐功偉績吧!」
餘大嘴這句話被同事截圖發給了徐昕泉,後者在微博上高調地懟了回去:「數典忘祖,不擇手段。等等看吧?!」
據《深網》的報道,榮耀品牌成立之便由余承東、徐昕泉兩人負責,榮耀為對標小米而獨立後,徐昕泉是眾人預設的負責人選。結果沒想到餘承東否了徐昕泉選了劉江峰,逼得徐昕泉一怒之下帶著三四十人的團隊跳槽到了京東。
後來劉江峰離職趙明 接任,榮耀的銷量確實有明顯提升,但餘承東在群裡這麼噁心徐昕泉劉江峰二人,也著實不大妥當。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餘大嘴來這麼一下,有礙觀瞻不說,顯得你華為容不下離職員工似的。
餘承東懟起前同事都這麼不給面子,懟起友商來更狠。年初雷軍怒懟榮耀,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幹」點燃了米粉的熱情,但事實上兩家你來我往已經不是頭一次了。早些年,餘承東和雷軍在微博上相互吹捧,一副中國企業合力振興市場的美好畫面。後來榮耀獨立雙方競爭越來越嚴重,彼此的態度就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最有名的一次,是餘承東怒懟小米品牌格調不高:
這條微博發出去大概十分鐘就被刪除了,不知道是公關部善意提醒,還是冷靜下來的餘承東意識到了自己言辭過分激烈。
如此,再回想起烏鎮飯局上餘承東和雷軍把酒言歡,實在是佩服兩位大佬的格局。線上吵架甭管多難看,面對面的時候,還是要體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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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年之前,負責華為無線業務的餘承東在大眾中並沒有什麼知名度,直到接手手機業務才算正式出道。餘承東剛開通微博那段時間,數次表示自己一沒時間二沒心思,幾度要退出微博。
擔任華為手機掌門人的頭幾年,餘承東也遠不如實誠溫和的雷軍那麼受歡迎。一來負面言論太多,二來喜歡吹牛,所以你要此前對餘承東沒什麼瞭解,看完前文的內容,大概也要討厭這個到處懟人的粗魯莽漢。
餘承東的形象轉機,出現在 2018 年 Q2,華為以 15.8% 的市佔率首次超過蘋果位列全球第二。對比 2011 年 3.5% 的市佔率,再結合其「三年超蘋果,五年超三星」的言論,一個自大狂、遭人嫌棄的負面形象,瞬間變成了說一不二的霸道總裁。
除了對外超蘋果趕三星之外,老餘的消費者業務對內也表現亮眼。據華為年報,2018 年消費者業務首次超過運營商業務,成為華為營收規模最大的支柱。
你可以質疑我的人格,但不能質疑我的業務能力。這句擲地有聲的獨白,放在餘承東身上怕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這不是餘承東第一次收穫輝煌。時間往回倒,畢業即加入華為的餘承東,在幹手機之前還幹過兩件大事:
2007 年之前,作為無線通訊裝置總裁,餘承東將華為的無線通訊業務幹到了世界第一;
2008 年華為無線通訊要進入高階市場,歐洲是最大門檻。餘承東走馬上任歐洲區總裁,三年時間內將華為的市場份額幹到了歐洲第一。如今老餘流利的 Chinglish,應該就是那會練就的。
如果時間線繼續往前倒,餘承東的履歷同樣如開掛一般:
加入華為之前,餘承東是清華大學的研究生;
考上清華大學之前,餘承東是西北工業大學的本科生;
考上西北工業之前,餘承東在霍邱二中讀書,在他之前該校還沒出過一個大學生;
考上霍邱二中之前,餘承東所在的初中最高只能讀到初二,初三那一年,餘承東得來回四個小時跑到縣城讀書。
再往前,青春期的小余承東就是個混混,據說跟人打架拎起板磚就幹,能給人拍的滿頭血,妥妥的帶頭大哥。
莽撞的人要想不偏離軌道,離不開修建護欄的人。餘承東碰到了兩位,一位是他的父親,另一位是任正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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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正非生於 1944 年,比餘承東大 25 歲,從年齡上看,應當和餘承東的父親年紀相仿。
出生於 40、50、60 年代的人,經歷過家國蒙難、一無所有的困境,看著勞動人民從貧苦逐漸走向安康,家國情懷比 70 年代之後的晚輩比要格外重一些。
無論是企業家任正非,還是農民餘承東之父,兩位老人精神核心裡都有一股子英雄情懷。餘承東帶著粗糲態度的管理風格,很難說不是受到這兩位老人的影響。
餘承東不止一次在採訪中提及自己的父親,說來道去也都是些帶著熱血的老派詞彙:
從小我父親就教育我,男人要頂天立地,要能做大事,要能為社會做貢獻,能夠成就一番事業。
我父親用很多歷史人物、英雄故事教育我。小時候的成長環境,培養了我的英雄情節。
家庭環境的影響,加上餘承東與生俱來的火爆脾氣,結合在一起成了餘承東有膽識、有魄力、不服輸的性格。這自然也暴露出缺點來,餘承東曾坦誠:
我肯定是一個有缺點的人,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性格東衝西撞,所以一不小心可能就樹敵了。
華為內部給餘承東的綽號叫「餘瘋子」,開會時下屬一旦令他不滿意 他會當眾暴跳如雷:「你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對於餘承東的下屬來說,半夜打來電話質問工作進展也是家常便飯。華為 P1 的技術負責人李小龍曾在採訪裡提到,餘承東喜歡在晚上九點十點給研發團隊打電話,從公司車庫一路打到家裡的車庫,後來李小龍一耳朵都能聽出來餘承東的車的引擎聲。
如此一個爭強好勝的工作狂,喊出「三年超越蘋果三星」這樣的口號,一點都不稀奇。不過,老餘喊口號的時候估計沒想到,背後的任正非會突然給他敲打了一番。
餘承東喊出要超越蘋果三星沒多久,任正非便在內部講話中定下規矩,「誰再說滅了三星滅了蘋果這樣的話,說一次罰一百」,一時間讓嘲笑餘大嘴的人找到了武器,狠狠揶揄了他一番;
沒過多久,餘承東說華為要衝刺高階,又是任正非在內部講話中說:「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幾都是窮人,友商低端手機有窮人市場,不要輕視他們,華為也要做低端機。」
任正非打臉餘承東,這句話在百度能搜出來 21 萬個搜尋結果。
但事實上,餘承東喊出來的口號,也都是從任正非那裡學來的。1993 年,餘承東以學生身份加入華為的時候,華為還是個不過 200 多人的小公司。彼時的任正非放話說,華為要做全國最大的通訊企業,這比餘承東趕超蘋果三星的牛,可要大多了。
至於餘承東說的要走高階線路,也是任正非批評他手機業務利潤率不足在先,結果順著老闆的話說都一不小心慘遭打臉,餘承東的心裡估計也是很無奈。
我無法下結論說,任正非這一番做法是在「敲打」餘承東,搞出一副伯樂與千里馬的戲份出來。但事實是,隨著華為消費者業務的持續增長,超蘋果趕三星的確成為了現實,於此同時擁有更多吹牛資本的餘大嘴,說話反倒低調謙虛了起來。兩者一結合,造就了餘承東口碑的大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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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餘承東發微博,慶祝華為消費者業務的成功,再度立下 Flag,說未來華為單品牌要做到全球第一,榮耀品牌做到中國第二全球第四,比幾年前更猖狂了不少。
他微博下排第一的熱評是:「開始了,餘誠實開始了。」
餘大嘴轉身變成了餘誠實,你看這世界,終究是要靠成績說話的。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固定不變的人和事。眾說紛紜的標準,往往取決於你是河東的風景這邊獨好,還是河西的滿目盡是瘡痍。
像餘承東一般先吹牛然後實現之,是典型的欲揚先抑,彼時他遭受的罵聲有多麼沸騰,如今他迎接的讚譽就有多麼豐厚。
可愛吹牛的人太多了。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靠著誇張的描述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浪潮之下有追隨的也有唾棄的。但是,最終決定他落腳點的,仍然是他在吹牛之後,所做出來的成績。
成,則換來無數個大寫的「服」;敗,則過往的言論都會變成千斤墜,拽著自己跌入萬丈深淵。
吹牛永遠不是勝利的旗幟,它只是一塊石頭,可能變成你路途上的豐碑,也有可能變成絆腳石,將你狠狠撂倒,然後看你狼狽地迎接鋪天蓋地的嘲笑。
餘承東算是給吹牛界立下了一個標杆,吹牛之前,還是先想想自己有什麼,別隻看到了別人的莽撞,忘了他們手裡的資源,過往的戰績,以及身邊的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