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裡爭外斗的博彩江湖：從情感色誘到系統暗中操盤
作者：曾曾Yuki
編輯：東東GUO
網路博彩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這條產業鏈也是國內黑色產業中最瘋狂的盛宴之一。
提起賭，大多數人可能想到的是賭城澳門。
的確，澳門擁有賭城的稱號，也是博彩行業的發源地，但真正讓博彩行業聞名於世的是菲律賓。
一個支撐中國大半個博彩行業的地方，在這裡，每天都有大量的中國人起早貪黑，他們在異國他鄉冒著生命危險賺錢，這一些或許你早就有所耳聞。
在賭博的世界裡，生死富貴，一夜顛翻。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成為贏家，但最後卻統統變成了一敗塗地的輸家。
1
若不是至親得了重病急需要大量的資金，小清（化名）也不會留在菲律賓。兩年前，他還是拿著三千塊一個月的服務生。
如今，他已成為一名優秀的菠菜（博彩的諧音，行業用語）推廣員，一個月收入好幾萬。
小清說，幹他們這一行，騙來的，很多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有些介紹工作的只是說做前端開發，到了才知道是做博彩的App和網站。
也是，無學歷經驗要求，7000塊加高提成，出國工作，包機票、簽證。對於那些剛畢業不知所措的大學生而言，這是個非常大的誘惑，可他們不知，高薪的背後是利益的捆綁和道德的喪失。
一方面揹負陰陽合同，一方面坑蒙拐騙。
小清告訴我，福建上飛機到菲律賓的，100個有99個都是去搞菠菜的。
在沒有進入這個行業前，小清都不怎麼使用微信，但現在，微信已成為他日常工作的必備。
是的，小清上班的地方就是國內大部分朋友稱為“外圍”的公司。外圍在廣東話裡指的是由個人或組織發行的非法彩票。林峰在港劇《使徒行者》中扮演的爆seed哥，就是馬會外圍的頭目。
在菲律賓，這樣的菠菜公司不計其數。有運營線上博彩牌照的公司，很多被抓的都是沒有牌照的。
小清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各大聊天平臺扮演“美女”，撒嬌、賣萌、講段子，引誘對方來玩博彩，說白了就是拉客戶下注。
而這些“美女”頭像和照片都是從淘寶和微商上購買的。
如果遇到有人提出想和“美女”語音，小清就會找辦公室裡為數不多的女生“幫忙”，應付過去。
遇到有人要求視訊，他會找盡各種理由拒絕。在上班的過程中，他的電腦和手機攝像頭都會用貼紙封住，以免誤接對方視訊暴露身份。
推廣員每個月都有保底任務，他們需要開發15個有效會員，一般註冊就可以成為會員，有效會員還必須得充值500塊。如果沒有達到目標，就沒有提成。想要掙錢不能靠保底任務，還是得要拉到大客戶。
小清說，他們公司之前有個女的從柬埔寨過來，幹了一個月，純盈利300萬，老闆給了她15%的提成。但那個女的嫌少，四個月之後就走了，還是老闆親自送機。
幹得好拿的多，幹不好的自然壓力就很大。作為推廣崗位，公司規定的上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十點，月休兩天。但唯有客服崗位不同，是兩班倒，因為半夜裡纏著客服想要充值的客戶，數量也非常可觀。
在高強度的工作下，人員流失比較大。所以博彩公司跟中介有所合作，他們不管對方是神是鬼，只要有人肯來就行。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果說，員工在公司沒有幹滿半年就走的，必須賠付一定的金錢才能離開，這便是所謂的陰陽合同。
在這個賠付過程中，有些公司特別坑，一般情況下是賠五六千，但他們直接上萬起，不夠就繼續幹或者聯絡家人要錢，給了錢才能走。
畢竟，護照都在他們的手裡，沒有護照，你哪裡也去不了。
所以，那些交不起離職費和罰款的員工，只能以工抵債，繼續設局騙人。
2
在菲律賓博彩公司聚集的區域，每棟大樓裡都活躍著很多家博彩公司，每個辦公室都是一個盤口，大小盤口加起來能有上千個之多，而說到盤口的開盤結果，充滿著濃厚的不確定因素。
像“北京賽車PK拾”（簡稱PK10）這種，所有盤口都是同一個開獎結果；而系統彩，都是由菠菜公司來操控的，但所謂的操控，並不意味著直接就指定開哪個，而是遵循“殺大賠小”的原理：你下注大10塊，我下注小1塊，就開小。
聰明的公司，都會選擇放長線釣大魚，博彩這個東西，玩久了肯定會輸。
但是賭徒們不懂，他們總是抱著「賭一賭，摩托變路虎，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心態，但凡進了賭局，莊家就不可能允許你從他手中賺錢。
遺憾的是，常年泡在菠菜上的小中產，沒有一個不明白這道理，但就算他們知道這是坑，也很難跳出來。
事實上，網路博彩這條產業鏈尤為特殊，它所衍生出來的灰黑產也非常多，涉及的人物角色也很多，比如說，收賬戶和洗錢。
很多博彩公司會想法兒去收一些U盾，銀行卡，支付寶等資金賬戶，用來收納賭徒們的充值，而相類似的，公司的法人代表，也都是通過一些渠道購買來的他人資訊。
而洗錢，方式千千萬。很多在菲開公司的老闆，都會在國內開廠，例如修理廠之類的。或者買賣域名，幾十萬一個純數字的垃圾域名等等。
3
每一家博彩行業所獲得的利潤多到令人無法想象，他們每個月盈利大約在三十到四十萬左右，單單小清一個人的線，一個月純盈利都有七八萬，但他們只是公司的一個小盤口，像這樣的小盤口還有好幾條線，大的有幾十條。
在這麼大的一塊蛋糕下，有些員工難免會產生一些小心思。賭徒可以為了贏錢輸的家破人亡，他們也可以為了錢坐個牢。
據小清表示，有些員工會聯絡外面那些刷水的，拿提成。
打個比方，一個遊戲的大和小，都是1:1的賠率，他們兩邊都買，一次各買50，就是百分百不虧。
像pk10這種，在10輛編號的賽車中，以先後到達終點的順序為開獎結果。如果下注者投注號碼與對應位置的賽車編號相同，即為中獎。
10個號碼9.9的賠率，系統限制下注7個，他們就在兩個平臺玩9碼，這個平臺買4個，那個平臺買5個。
會玩的話，中獎率百分百，這樣刷一天下來也不是小數目。
之前有一個客服給自己朋友上分，贏了後面補上，剛開始賺了50多萬，後面倒輸80多萬，最後錢沒補上，被公司打的半死，以非法境外賭博將他們送回國坐牢。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賺外快的方式，比如賣公司資源、“賣人”等。
賣資源顧名思義，將自己手中的客戶資料偷賣給其他公司。
賣人和我們熟悉的內推有點不同，他們介紹人到公司是會獲得佣金的，哪個公司佣金高就“賣”給誰，去了之後就不管死活了。
小清告訴我，他們老闆在國內有一定的人脈關係，否則怎麼可能以非法境外賭博送他們回國坐牢。
這麼說來，倒是能解釋這一切。一個黑白藍三道都通吃的人，想想都可怕。
小清吐露，他們的老闆是一個挺有想法的人，戒賭吧被封后，老闆就有了新的念頭。
以往傳統的拉客戶，一對一服務，效率太低。等客戶達到一定數量，就會“供不應求”。
所以，在官網上弄了一大型聊天室，把客戶聚攏到一起，互動交流。但他們不知，和他們共處一室的還有一半以上的機器人。
要是平時群裡沒什麼動靜，小清與其它的管理員便會發發紅包詐下屍。但事實上，發的紅包再多，不充錢也玩不了。
這樣“圈地養魚”，不僅方便服務，還給賭徒們注射了一針強心劑，“這麼多人，穩了！”
4
從古至今，敗在賭博下的人不勝其數。
賭博的這個過程，就是讓你有一夜暴富的期待，它們設計這個遊戲的細節，誘導你為美夢持續砸錢。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成為贏家，最後統統變成一敗塗地的輸家。
小清坦露，從事這個行業，他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而自己的心態，也一直在變化。
有的客戶，開始10塊一注，慢慢的50，100，500，2000，到後來就開始貸款，步步深陷難以自拔。一次次反省說再也不玩了，但第二天依舊還是來找客服充值，不給充都不行。
還有一些客戶，平時太忙，沒時間玩，但還是會要求先進行賬戶充值。
後來，小清發現，因為賭博而傾家蕩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有些客戶，在輸光了所有錢後，會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平臺退錢；還有一些客戶，會找各種理由，比如家人重病急需資金等，希望公司能夠把錢退回來。
還有一些人會走極端，比如拍攝一段自己拿刀架在脖子上的視訊，希望以此來要挾，從而達到退錢的目的。
殊不知，賭博行業，軟硬不吃。
入職之初，小清遇到一些隨便玩玩的客戶，就會主動引導他們玩的更大，覺得反正都是賭，但時間一長，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深陷其中，心中難免不忍，有時候也會偷著勸說他們收手，不要再玩了，但幾乎沒人聽。
真心還是假意，在這種尷尬的定位下，已經無法辨別了。
就好比，下著大雨，有個賭徒站在大雨中，你想給他撐傘，他告訴你反正已經全身溼透，撐不撐傘都無所謂。
賭博跟吸毒差不了太多，一旦染上，就很難擺脫。
網上曾有個叫戒賭吧的貼吧，裡面戒不掉賭癮的賭徒有將近千萬。從窮學生到身價過億的企業大老闆，誰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
就算戒賭吧被封，他們也能在「讀圖」吧相聚。
5
國慶同學聚會，聽一哥們說紅薯為了賭博，去找了借貸平臺，結果輸個精光，最後沒辦法父母把攢了一輩子的二十萬，拿去替他還了債。
最近，他又在借錢了。
在賭徒冷靜的時候，往往都在後悔。
但事實證明，賭癮可以從根本上去矇蔽一個人的心智，變成純粹慾望的行屍走肉。
曾看過一些馬洪剛的反賭視訊。所有的賭徒在馬洪剛表演完千術後，第一反應不是覺得可怕，而是都在好奇問這是如何能做到，能不能傳授一下。
他們不會在乎到底是否被騙，他們在乎的是，能不能從中學到這些騙子的技巧。
這世道，哪裡是有賭未為輸，明明是有賭一定輸。
不賭就是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