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與抗爭:金立中小供應商的維權之路
金立董事長劉立榮
“今天要不到說法我就不回去了。”
9月27日下午,深圳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林健(化名)走出地鐵站,一路冒雨跑到了位於深圳市福田區的時代科技大廈。
這是金立手機總部的所在地。林健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來到這裡。這次他一定要從金立方面要一個說法:欠的錢到底能不能還?要怎麼還?
林健是一名金立的上游供應商,負責為這家老牌手機廠商提供Type-C介面的聯結器。金立已經拖欠了他超過1000萬元的貨款,從去年12月開始,他就沒能從金立收回任何款項。
導致金立拖欠貨款的原因緣於2017年底開始遭遇的資金鍊危機。介面新聞此前曾經報道過,由於下半年銷售成績不佳,包括金立在內的多家廠商現金流吃緊,導致無法及時支付貨款。
此後事件不斷髮酵。2017年12月,手機供應鏈龍頭廠商歐菲科技在一場投資者電話會議中表示,金立手機的應收賬款約6億元,並申請了財產保全,抵押物包括兩處深圳物業和微眾銀行3%股權,總體估值超過20億元。
隨後,包括深天馬在內的多家供應鏈企業開始跟進,金立的資產被逐漸凍結。其中包括金立所持有的微眾銀行、南粵銀行的股份,以及深圳金立大廈、東莞金立工業園在內的多個資產。
按照金立董事長劉立榮此前的說法,金立在做出售資產的工作,一邊償債一邊生產,希望通過尋找出售資產來度過這次危機。
劉立榮當時還透露了金立解決資金鍊問題的三個步驟:首先,引入合作伙伴,確保生產與銷售,市場在就有未來;第二,引入戰略投資者,補充資金,增加公信力;第三,出售資產償債,獲取債權人支援。
對於這些資金鍊比較雄厚的供應鏈企業而言,幾億的欠款雖然數額巨大,但還算不上傷筋動骨。然而對於一些規模較小的供應鏈企業來說,即便是1000萬元的欠款,也足以讓它們深陷泥淖。
“幾個月開不出工資了,我們公司今年一個人都沒招,雖然業務還可以正常開展,但是這樣下去招不到人,早晚也會出事。”一家為金立提供資料線的上游供應商告訴介面新聞記者。
介面新聞記者瞭解到,金立此前對供應商採取的是“3+6”的付款模式,即3個月的月結時間加6個月後去銀行承兌的商業承兌時間。供應商的貨款一般是在發貨9個月後才能取到。
這意味著,這一批供應商的錢款從今年初開始就一直沒有收到。
來到時代科技大廈之後,林健直接走入地下停車場。那裡已經聚集了超過20名和他有著類似經歷的上游供應商,他們約定一起到樓上金立的辦公室去要個說法。
介面新聞記者在現場看到,這些供應商都換上了統一定製的服裝,上面寫著“金立還錢”、“還我血汗錢”等字樣,幾條寫著抗議語句的橫幅鋪在地下停車場的道路中間。
“這次預計會來一兩百人,我們要讓金立看到我們的訴求。”林健的語氣十分堅定。
介面新聞記者初步瞭解後發現,被拖欠1000多萬元貨款的林健,並不是這些供應商之中損失最大的。來自佛山的物料供應商彭先生告訴介面新聞記者,金立拖欠他的款項合計達到了7000多萬元,還有些供應商被拖欠的款項據稱已經達到了億元的級別。
“我和金立合作了10多年,這次基本全賠進去了。”彭先生說,他沒想到金立會在2018年以這樣的方式給他們的合作畫上了句號。“現在的手機行業基本都不行了,我們之後都不太願意和手機廠商合作了。”他十分無奈。
最讓這些供應商受傷的是,他們處在一個相當危險的境地,每拖一天,困難就會多一分。對於他們而言,幾千萬的欠款等同於他們經營幾年所需要的現金流。
彭先生對介面新聞記者解釋稱,在這次糾紛中,投資人和一些大供應商已經對金立的相關資產申請了保全,即便是清算,也能夠拿到自己的欠款。而這些中小規模的供應商,則要排到更後面,他們迫切希望金立方面能夠儘快給出方案。
“我之前賺的1000多萬全都賠進去了,現在還倒欠400多萬,欠的錢有供應商的,有家人的。供應商還好說,家裡人的錢我怎麼辦啊?”一名供應商無奈地說。
十多分鐘過去,現場的供應商已經增加到大約40名。林健開始帶領在場的所有人向21樓金立的辦公室進發。他們希望能夠見到金立的相關負責人,並且要到一個說法。
但現實依然殘酷。21層金立辦公室的前臺無人接待,原本可以容納數百位員工的辦公室幾乎人去樓空,只剩下寥寥數位員工繼續留守。上門討債的供應商們很快佔據了開闊的前臺空間,辦公區的員工也沒有對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作出任何迴應。
供應商們就那麼在前臺三三兩兩地站著,希望金立方面能夠派出代表來進行對話。但是他們沒有等來任何迴應。有訊息稱,金立董事長劉立榮這段時間一直逗留在香港,並未回到內地。
很快,供應商們不再等待,拉起了早已準備好的橫幅,站在一起開始拍照留存。有部分供應商提議,將這些合照發到微信群和朋友圈中,傳播得越廣越好。
但即便是這樣,金立方面始終沒有派出任何工作人員,與這些供應商們進行對話。這讓一些供應商很是不滿。有的人說:“下次多叫點人來,叫夠1000人上來,不信他們不出來。”
這些供應商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金立的辦公室。8月30日,金立財務總監何大兵曾在這裡舉行了小規模的供應商債權人會議,部分供應商也參與了上次會議。
“沒有談出什麼結果來,他們只會說很艱難,也在想辦法,但最終也沒有給出什麼辦法。”一名供應商對介面新聞記者表示。
按照一些供應商的說法,此前他們從金立方面獲得了“9月底重組方案出臺”的承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還是沒有看到任何動靜,於是組織了這次大規模的上門維權事件。
也有一些企業已經將金立告上法庭,希望通過法律的力量拿回自己應得的資產。
電子元件代理商威健國際的一位代表告訴介面新聞記者,公司已經在香港和中國內地兩邊將金立告上了法庭。也有供應商表示,他們已經在東莞、深圳等地區的法院提出了相關訴訟。
但現在,這些公司還沒能等來最終的判決。
在供應商“佔領”金立公司前臺近一個小時後,相關部門的執法人員開始出現,並且沒收了供應商們拉出的橫幅。
這一舉動激怒了在場的供應商們,他們開始大聲抗議金立的不作為,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我也不願意來的,實在是沒辦法了,再拿不到錢就活不下去了。”一位供應商情緒激動地向在場的執法人員表示。
但在執法人員的要求下,聚集的供應商們最終陸續離開了金立辦公室。介面新聞記者粗略統計後發現,到場的供應商及相關代表人員人數總共大約在60-70人左右。走出大樓之前,這些供應商們在大樓的大堂前再度拉起橫幅,拍了一張合影。
離開金立辦公室的供應商們
“上次的人數也是差不多多。”時代科技大廈的物業管理人員對介面新聞記者說。
離開金立辦公室後,部分供應商代表又來到了深圳市政府所在地,他們希望直接和政府對話,來獲取有關部門的支援。在路上,身著定製服裝的供應商們也受到了格外多的路人關注。
在政府所在地附近,供應商們終於見到了姍姍來遲的金立公司代表——金立副總裁徐黎和一位法務部門的工作人員。
他們和供應商們進行了一次簡短的交涉。供應商在對話中多次強調,他們已經等了太長的時間,希望金立能夠儘快給出相應的解決辦法。而徐黎則始終表示,金立一直在尋求解決方案,但他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落實時間。同時,金立的法務人員也提到,金立目前還沒有進入破產程式。
當被供應商問到劉立榮的下落時,徐黎表示,劉立榮暫時不會回到內地,“回來有什麼用呢?他也沒錢,你們找到他也沒用。”
這次會面結束的很快,供應商們顯然不會滿意。
“哪怕是破產清算也好,我們也能多多少少分到一點,就算不多也夠支援一會。現在就是什麼迴應都沒有。”來自中山的彭先生給介面新聞記者算了一筆賬:金立現在的各項資產,包括銀行股份和房產、工業園在內的估值大概有近百億。他估計金立的計劃在於,讓微眾銀行和南粵銀行能夠儘快上市,將手中的股份估值進一步提升,獲得更加充足的資金。
這可以被認為是金立採取拖延辦法的原因之一。彭先生說,金立對中小供應商的態度就是“不破產、不重整、不迴應、不面對”。此前,第一財經的報道也提到,金立財務總監何大兵表示“金立是拖得越久越值錢”。
在有關部門的斡旋下,金立和供應商們最終達成了初步共識,雙方協定第二天在金立辦公室所在的街道辦事處舉辦一次債權協調會議。
9月27日晚,林健在一個由數十位供應商組成的微信群中發出了上述協調會議的通知,並且得到了不少人的迴應。第二天,這些供應商們還將繼續他們面對金立手機的維權之路。【責任編輯/林羽】
(原標題:等待與抗爭:金立中小供應商的維權之路)
來源:介面新聞